第三十三章 群鬼

第三十三章 群鬼

陆磊很清楚自己掉落的头颅在翻转之中看到了什么。凡璃络的瞳孔，那双如眼镜蛇一般的鬼魅眼眸，也可能像是妖猫的，不管是什么，陆磊都对这样的眼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远也不会忘记。

当时命橆找到他，让他成为鬼，就是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催促着他**掉了凝聚在指尖的血液。

“命……命橆……”陆磊的头颅掉落到地上，肥硕的脑袋一直滚出去好远，直到触碰到废墟瓦砾的碎石之后才停下来。

凡璃络看着远处的头颅，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她在同情鬼，那双鬼魅的眼睛流出了少女的悲悯。

那个眼神，陆磊也很熟悉，虽然现在视线变得模糊，身躯对外界的感知已经步入了消亡的边界，他依旧能够认清那双眼睛里充斥着什么样的情感。命橆当时看着这个胖子在**血液的时候，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比葬礼上的那些哭丧女还要难看，因为那是凝结着真正感情的，不做声色的恸哭。

“他们，在哭些什么？”

陆磊很诧异。脸上的肥肉逐渐化作了碎片，身体已经崩坏，碎末好像在努力飘向宇宙，拼了命地想要远离这个世界。本体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的，可能就是这种对世界的厌恶和哭诉，让凡璃络产生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同情。

在头颅崩坏的最后，陆磊才反应过来，凡璃络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除了和命橆相似之外，还和另一个人一样，隐藏在内心之中的全部情绪让凡璃络的身体发生了重构，在陆磊的眼睛里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愿意为他发声，愿意为他同不公搏斗的人。

“祝敏……”

陆磊弱弱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管是时光的长河还是鬼化的意识，他都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可能比他更早变成鬼的祝敏已经忘记了他，忘记了这个懦弱丑陋的胖子。

眼眶已经湿润，因为在走马灯里，他一遍又一遍看到了祝敏当年为自己而战的身影，很弱小，但是挡下了无数拳脚。

“离……离开这里吧。你的断刀，应付不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陆磊在弥留的最后几秒钟，劝说凡璃络离开，他把自己的这句话当做了赎罪，可是从他变成鬼到现在被斩杀，不过才过去几天而已，吞食的人不过也就是那些曾经加害于自己的人罢了。

“离开这里……”

最后，满是肥肉的脑袋消失了，碎片化成了更加细小的粉末，什么也没有留下。

凡璃络并没有听到陆磊最后的话语，她的耳畔弥留着狂风席卷海浪的声音，宛若暴风雨在海岸边肆虐，也像是海啸在破坏着岸边的一切。

鬼已经消失，这一次任务看上去已经结束了。硝也开始对室内进行排查，寻其他可能存在的受害者。

凡璃络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她想再次确认一下是否还存在别的鬼。

叶潭寺已经苏醒，身上流着恶心的粘液，但是他丝毫没有抵触，他知道自己被鬼吞进了肚子里，甚至都觉得自己在敌人腹部挣扎的时候意识还保持着清醒。

他醒来的时候是剧烈的咳嗽，粘稠浑浊的不知名液体像是浓痰一样不断从他喉咙里涌出。

李梦瑾还是昏迷的，胸口的起伏频率越来越小，肢体在抽搐。

凡璃络来到她边上，一旁不知所措的隐成员是一位新手，她第一次接触到剑士与鬼战斗的现场，也第一次见到受伤的剑士。

“她……她喉咙里卡着粘液，如果……如果不及时排出来的话，会……”

凡璃络托起李梦瑾的身体，无视其他人异样的眼神直接亲到了她的嘴唇之上，靠着全集中呼吸法合适的力度，凡璃络一点一点将粘连在李梦瑾气管处的粘液吸出。

那名隐组织的少女被吓了一跳，毕竟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凡璃络绅士地托起昏厥少女的身躯，也让人不免多了一点联想的空间。

李梦瑾咳嗽几声，也苏醒了过来，不过动作幅度大得离谱。她下意识地从凡璃络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胃里泛起胃酸，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两名吞进鬼肚子里的剑士并没有受到什么额外的伤害，只是衣服被腐蚀得有些严重，如果不是隐及时将棉毯盖到他们身上，可能连他们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衣不蔽体。

“鬼……那个胖子呢。”李梦瑾恢复说话的力气之后第一句话语就充满了怒气。

“被凡璃络大人斩杀了。”有一位隐成员在一旁补充道。

李梦瑾有些失望，她知道自己没有参与进战斗里，那份强烈的胜利执念折磨了她好久，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和所有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被吞进鬼的肚子里，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的没用。

“有……有其他人受伤吗？你说过，这里还有别的人。”

李梦瑾转变了语气问着凡璃络，沉稳但是略显疲惫。

“这只鬼能够利用被吞食的人类来掩盖自己的气息，我闻到的那股气息是他的掩饰而已。”

凡璃络虽然这么说，但是李梦瑾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最好再确认一下，如果你的鼻子很灵，你应该还能够闻到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凡璃络下意识地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可是除了混乱现场特有的味道之外就只剩下了人类的气息，这是硝和隐的成员散发的，这一点没有任何异议。

“这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李梦瑾靠的是直觉，她的直觉很抽象，不能像凡璃络那样有真正实在的感受。有时候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自从凡璃络出现，她越来越信奉自己的直觉，因为这可能是她与凡璃络相抗衡的唯一。

三名剑士，两人在仔细感受着周围，还有一人在被隐照料着。硝已经散开在建筑物内各处，这里和每一个战斗过后的现场一模一样。

突然，一直挑拨着李梦瑾直觉的异样爆发了。

鬼，很多只鬼从建筑物各个角落窜出，什么动静也没有，就连剑士在刚开始察觉不到有敌人在靠近。

那些巡查到高处的硝最先受到攻击，可是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残缺的肢体已经从高楼掉落下来。

“所有人赶紧离开这里！”

凡璃络的声音回响在大厦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先撤离的是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隐，叶潭寺虽然还在咳嗽，但是他迅速进入到战斗状态，带领着硝协助隐撤退。

霎时，枪声四起，虽然那些特制的步枪都安装了消音器，不过听起来像是蜂群轰鸣。

每一层，的确是每一层都出现了鬼，他们之前隐藏在哪里，根本没人知道，不管是凡璃络这样的剑士还是四处巡查的硝，都觉得危险已经消除。

一层的鬼是直接破开墙壁冲出来的，都还维持着人形，但是看着更像是野兽。红眼，利爪，兽齿……发狂的低吼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是月圆之夜，人们联想到的肯定是狼人和吸血鬼。

“隐！赶紧离开这里！”

昌源嗣带着队员们守住路口，向着群鬼开火以掩护撤退的隐成员。

叶潭寺一连使用了好几次霹雳一闪，强大的爆发力虽然给双腿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但是为隐的撤退赢得了不少时间。

“水之呼吸·叁之型·流流舞！”

“龙之呼吸·水龙式·叁之型·沧乱流！”

李梦瑾也不再在意自己的制服现在有多暴露，她想要救下隐，救下除了剑士以外的所有人。

两道快速延展的水流，分不出是流流舞还是沧乱流纹路，只是两个迅捷的身影顷刻间将众多的鬼斩杀殆尽。

“把你的队员带出去！”

李梦瑾的语气因为战斗变得更加充满火药味。昌源嗣的队员们很多都还在更高的楼层，他不会抛下他们。

“你们几个快离开！”昌源嗣直接忽视了李梦瑾的命令，只是让一层的队员先走，而自己依旧留守在门口位置。

“可恶！都不要命了吗！”

看着一层越来越多的鬼，李梦瑾开始感到焦躁。硝组织乱窜的子弹会给自己的战斗造成不小的影响。

凡璃络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她眼里只有群鬼。

“不离开这里，你想要成为鬼的食物吗？”

“我的队员还在顶上！我不会抛下他们的！你虽然是剑士，但是我现在可不想听你的命令！”

昌源嗣给自己的枪重新装上子弹，便也跟在凡璃络身后冲入了群鬼之中，他背后，也跟着一位少年，李梦瑾还记得他，当时在弃区里为她包扎的那异国青年。

两名硝组织成员就这样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拯救那些可能已经死去的战友。

李梦瑾暗暗骂了一声“可恶”，提起沾满粘液的日轮刀跑到他们前面。步枪可无法保证他们能够身躯完整地跑到楼上。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怒涛！”

李梦瑾一跃跃到了两名士兵前面，一次挥斩直接斩下了迎面而来的全部鬼的头颅。

“你们两个，去更高的楼层！那里还有硝组织的成员没有撤离！底下几层就交给我吧！”

她对着叶潭寺和凡璃络大声喊道，或者说是在命令他们。后者也欣然接受了这个命令，分别前往不同的楼层进行战斗。

在一层留守的硝都没有撤离，他们有组织地进行防御，虽然比不上剑士那样迅猛的进攻，但是他们依旧凭借着高超的默契组织起的反攻守卫着离开大厦的出口。

昌源嗣和阿克休顺着李梦瑾开出的道路向着更高的楼层跑去，那里有伤员需要救援。

大厦，几乎就是在一秒钟，变得极其混乱。高处不断掉下残肢断臂和疯狂的恶鬼，这里已经成为了神话之中的地狱。

出现的群鬼战斗力并不高，也没有血鬼术，但是数量很多，从地板下，从墙壁里一窝蜂地跑出，斩杀完一批还有另外一批。

凡璃络和叶潭寺清扫楼层的速度很快，只要合理利用呼吸法就能够轻易解决掉包围硝的所有恶鬼，可是在楼层之中反反复复进行战斗，日轮刀和身体都在一点点接近极限。

一层，是鬼数量最多的区域，李梦瑾尽全力在鬼靠近留守出口的硝之前将其斩杀，这片区域内，刀刃拖拽出的流水纹路接连不断，没有片刻是消失的。

昌源嗣和阿克休不断救下重伤的队员，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离结束遥遥无期。

叶潭寺靠着雷之呼吸的高速运动很快就来到了顶楼，在最高处的几层楼里已经没有硝的成员了，但是鬼的数量依旧不少。

他化作了金色的雷电不断穿梭，这些被**控制的鬼根本不是迅猛剑技的对手。可是，叶潭寺遇到了一只气息完全不同的鬼，就站在顶楼上，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那样欣赏着毫无生气的月色。

雷之呼吸一瞬间停止了，不是叶潭寺想要停止的，而是身体不受控制，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刹那自己停了下来。

“叶潭寺……”鬼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显得十分诡异。

鬼的面色比今晚的月亮还要惨白，但是很妖艳很英俊，像是汉白玉刻出来的雕像，也像是被云雾笼罩的那些天神。

看着他的脸，叶潭寺竟然觉得呼吸困难，对方的殷红色瞳孔释放出了一股力量，压制住了他的呼吸。

“我知晓你的一生，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不过，我无法救赎你，无法将你带离这个泥泞恶臭的深渊。”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叶潭寺在使用这一型时可以明显察觉到速度变慢了很多，包裹身躯的雷电也减淡了不少。

鬼化作一团黑烟，躲过了霹雳一闪，出现在了叶潭寺身后。

“伪善和纯粹的恶，你会选择哪一个？如果你选对了，我或许能够拯救你，把你从多年前的阴影中拯救出来。”

“你了解什么！”

叶潭寺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爆发出这样的怒火。

“那群鬼你也看到了，他们刚刚从人变成鬼，没有畏惧，没有犹豫，直接开始捕食人类。他们选择了纯粹的恶，脱离伪善的痛苦……”

“龙之呼吸·水龙式·肆之型·天海灭！”

凡璃络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但是此刻她就在鬼的身后，将断刀举过了头顶。

可是，在挥砍下去的那一刻，鬼瞬移到了她面前，单手握住了刀刃。

两者的眼神交织在了一起，“凡璃络……”

鬼的声音在颤抖，“我竟然无法知晓你的过去……为什么！我看不透你的灵魂。”

凡璃络听过太多鬼说出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语句了，所以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带着这股气息？”

凡璃络心里很诧异。

而鬼却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眼球好像马上要飞出眼眶了。

鬼松开了手，同时身躯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在黑夜的冷风里留下了自己的话语。

“你们都是勇士，但是这个世界仅仅有你们这样的勇士是不够的。”

命橆的话语很快就被晚风吹散，顶端平台之上，只剩下了两个在这句话语里稍显弱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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