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曲”
纪海市,曾经凭借着自己的夜景被冠以“梦之都”的称号,因为夜间那种繁华和绚丽超出了世人的想象。
繁华的市中心区域,就连街道上整齐排列的路灯都能够媲美银河,穿梭于灯光之下的车辆在黑夜之中能够拖拽出一道道美艳的痕迹,像是各色的流星从一条条人造的银河之中擦过。
高楼大厦上的彩灯和投影更不用说了,钢筋水泥之上囊括了世间所有的颜色,如果说上帝打翻过调色盘,那么颜料全都洒在了入夜后的纪海市。
行走在繁华之中的人,尽享奢靡,只要是高楼大厦的霓虹灯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他们享受的场所。没人在意白天他们的生活有多么落魄。只有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们很多人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并不是整片天空都有群星闪烁着,也并不是每颗星星都能在夜晚发光的。
启仁是那些到了夜晚也无法摆脱白日落魄的人,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很多人会嘲笑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某种运动饮料的牌子,讽刺的是,启仁不过是一个瘦小的男性罢了。
寒风喜欢寻找弱者,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且肮脏的衬衣的启仁便成为了秋风虐待的对象。
他腰间别着一个麻袋,走起路来都是驼着背的,活像一条巨大且扭曲的蠕虫。头发并不长,但是有些脏乱,不过三十岁,脸色就已经尽显苍老。腰间的麻袋里装着调料,调色盘,绘画笔和几张画纸。他会画画,画得很好,不过他的画笔却画不出自己的落魄。
“不……不好意思,我……我是……”
“滚!”
启仁在今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高档的餐厅,他认为能够在这样典雅古朴的环境里消费的人应该有较高的艺术追求,所以他打算今晚在这里碰碰运气。
可是,门口的服务员在客人们察觉到之前就将这位衣冠不整的男人赶了出去,启仁甚至还没有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
“哎……”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嘴里溜出来的热气消散在寒风之中。
“回家吧。”
他对自己说道,同时手中还握着一支画笔,对着麟江对岸另一片繁华区域里的建筑物,在空气中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启仁居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远到可以在走路回家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都市在变得安静,变得更加寒冷。
几座没有刷好外墙的土砖房在纪海市里是最为突兀的存在。这里被称作“弃区”,顾名思义,虽然在纪海市内,但是已经被抛弃。
居住在此的人多是毫无地位可言的外来人员,只能通过白天的杂活来养活自己,他们怀揣着对“梦之都”最为美好的幻想,生活在最为腐臭的地方。
启仁的家就在其中一座土砖房内,这里像个蜂窝,每个狭小的出租房内都生活着一户人家,彼此共用一个卫生间,共用一个厨房。
出租屋的房租很便宜,不过设施简陋到让人有一种活在上个世纪的错觉。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吱吱呀呀的声音能够回响在整条黑暗的楼道内。
“启仁回来了?”
启仁的母亲眯着眼睛看着电视,她的身体已经干瘪,像是枯木化作的妖精。
“嗯,回来了。”
启仁在门口放下了自己的麻袋,又在一阵吱吱呀呀声里关上了门。他居住的出租屋只有一个房间,仅有的一点家具堆积在一起显得尤为混乱。
“坐吧,节目要开始了。”
母亲嗓音沙哑,喉咙里感觉被人塞进了一把沙子。
“我把晚饭带过来了。”
启仁手里还拿着一袋饭盒,两盒温热的白米饭,一盒已经凉下去的菜肴。
母子二人盘腿坐在仅有的一张床上,吃着晚饭,看着电视。
晚饭是救济处提供的,他们一天为城市里的生活困难者提供两顿伙食,不过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今晚,有人找你画画了吗?”
母亲问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此时正在播放新闻,焦点集中在游轮爆炸案和废弃仓库区的爆炸案,这两起案件都没有被侦破,很多人也因此生活在恐慌之中。
“有一家西餐厅,里面的顾客很喜欢我的画,说下次我可以进到里面给他们画肖像,而且,我看他们都是有钱人,一幅画的酬劳应该不会太低。”
“嗯嗯……”启仁的谎言让母亲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晚饭过后,启仁拿出了画板和画纸,开始了自己一天最享受的时刻。
这是一幅倾尽他心血的画作,画纸上就是纪海市壮美的夜景。麟江两岸,灯火辉映,黑玉般的江水倒映出了岸上的星河,波光让这片土地映出的画卷夹杂着一丝阴郁的柔美。
这是启仁最自豪的一幅作品,他每晚都会到江边,仔细观察两岸的夜景,深深记在脑海之中。无数个夜晚,他就像这样蜷缩在狭小的出租房内描摹都市的美丽。
纪海市在这位落魄画师手中有了不一样的灵魂。
“很好看。”
母亲说道,言语温柔,但有些无力。
“如果这幅画能够获奖,我们就可以搬出弃区了,换个更大更温暖的房子,到时候在纪海市中心,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抛去四周阴暗的环境,这个幻想在虚幻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他们的生活太艰苦了,启仁白天会寻找各种工作以换取少得可怜的薪水,大部分钱都花费在了体弱多病的母亲身上,到了晚上,他就会背起麻袋,像个流浪汉一样行走在纪海市市中心,以求遇到一位能够让自己为其画画的好心人。
“你会成功的,纪海市是一座充满美好的城市,不可能让我们就这样活在弃区里的。”
母亲说完就睡了过去,只有启仁在靠着昏黄的微弱灯光一点点为画作补充细节,他相信,画里美丽的城市定不会辜负自己。
又是一个夜晚,都市夜景华丽依旧,可是华丽之中少了那个背着麻袋的艺术家。
启仁从药店出来,手里拿着用辛苦攒下的钱买来的药品。
今晚,母亲的疾病又复发,他手里的药物是母亲,也是启仁唯一的希望。
他几乎全程都在奔跑,腰间的麻袋不断拍击着他的大腿。
“快点,再快点!”
他不断催促着自己,在弃区复杂阴暗潮湿的巷子里穿梭,家就在眼前了。
可是,突然闯进巷子中的一辆面包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里吗?这是弃区啊,在这里搞,太脏了吧。”
从车里走下来一位年轻人,身穿精致西服,头发干净整洁,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香水味。
“至少没人会管这里啊,赶紧的,完事之后我还要回家呢。”
车里还有人,在催促着刚刚下车的那位年轻人。
“行吧,行吧。”
年轻人在车外抽完了一根烟,回到了车子里,同时从车内还传出了少女的尖叫和求饶声,以及男人阴险得意的笑声。
启仁躲在黑暗里,没人发现他,他知道车里发生了什么。弃区的夜晚很安静,基本没有人外出走动,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路灯,很适合某些人实施罪恶。
启仁不想管,他没能力,也没有时间。
他走出黑暗,抓紧向家里跑去,可是没跑几步,车门再一次被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躲在了启仁后面,请求他救下自己,声音因为啜泣而颤抖。
“不……我……”
启仁不知所措,对方死死抓着自己瘦弱的手臂,根本无法挣脱。
“妈的,怎么跑了?”
那名年轻人又走了出来,看见了一脸慌张的启仁。
“你谁啊?”
他提了提自己的裤子,生气地问道。
“我……我……”
“你多管什么闲事啊?”
车上下来的另一名青年也穿着精致华美的西服,他们两个并不像是在弃区里生活的人。
“我没有……”
启仁想要解释,可是自己懦弱的样子反倒勾起了对方的兴趣。
“收破烂的?”
他们一把夺过了启仁腰间的麻袋,好奇地拿出了一幅画。
“啧啧啧,艺术家啊?”
两人传阅着那副纪海市的夜景图,满脸嘲笑。
“请……请还给我。”
启仁的声音很小,对方根本没有听见,也不屑去听。
“一个捡破烂的,在这座城市里吃闲饭的,有什么资格画画?”
年轻人们开始肆意嘲讽,而那名少女抓住机会早已经逃离了现场,不过刚刚对其施暴的人似乎并不在意。
“请……请……请还给我。”
启仁用乞求的语气说道,他几乎要下跪了。
“还给你?好吧……”
青年把画递给了他,但是在对方接住的那一瞬间,他将画撕成了两半。
“这是给你的教训,你要认清自己在城市里的地位,不要妨碍比你优秀,教育程度比你高的人,没有我们,你连吃闲饭的资格都没有。”
那名青年对着蹲下身捡拾画作碎片的启仁说道,语气沉稳,感觉好像老师在教育最差劲的学生。
“那是什么?”
青年们又对启仁手里的药瓶产生了兴趣,暴力夺下之后简单看了一眼。
“什么呀,无聊。”
说完便将其丢掉,药品也顺势滚落进了下水道,永远消失在黑暗里。
启仁呆呆地看着给母亲救命的药消失在自己面前,而这两名年轻人竟然还在用着自以为是的语气教训着自己。
“为什么……”
“呃?”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有资格问我们为什么吗?”
听完这句话,启仁慢慢抬起头,失去光泽的瞳孔直视着对方。
他拿出了画笔,起身扑向那名青年。后者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时,画笔已经**了他的脖子,鲜血涌出,飞溅到启仁的脸上。
另外一名青年双腿瘫软,没了逃跑的力气,在恐惧之中看着启仁的画笔**自己的喉咙。
杀戮结束后,启仁宛如刚刚复苏的僵尸,攥着那根沾满鲜血的笔走回自己的家。
母亲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可能就算有药物,病入膏肓的身体也不会恢复。
启仁呆呆地坐在床边,朝着早就已经失去信号的电视机,看着上面几乎要晃瞎眼的雪花。
“太过分了,不是吗?”
低沉充满磁性的男音从耳边传来,失去灵魂的启仁瞬间惊醒。
陌生的男人就站在屋内,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他们的家在市中心,就在都市最繁华的地区,过着你想象不到的奢侈生活。但他们经常会在晚上掳走少女,**她们……可怜的人在受伤之后只能忍气吞声,或结束自己的生命,或在阴影中继续活着,而施暴的人却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那名男人也穿着西服,面色比寒冬的月光还要苍白,精致的脸能够迷惑住所有人,尤其是他的眼睛,透着明亮,晶莹的血红色,瞳孔像是毒蛇。
“你是谁?”
启仁握紧画笔问道,他已经准备好再一次进行杀戮了。
“你杀不了我。”男人缓缓说道,“而且你要杀的不是我。那两名青年是跨国企业的优秀主管,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优雅文明的成功者……你要杀的,就是像这样的成功者。”
男人走到启仁眼前,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了他的脸上。
“你知道明天那些媒体会怎么报道吗?‘精英青年惨死在弃区小巷,是何等丑陋的人才会去肆意杀戮如此高尚的人?’你看不惯这个世界,我也看不惯,但,你想过改变它吗?让这座都市真正成为你画里那么美好的存在?”
又是一处被废弃的仓库区,可是,这里完好的仓库只有一间。
重金属摇滚能够撕裂一切,五彩的灯光随着音乐而舞动,充满了动感的节奏。
堕落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用酒水在挥霍着自己荒废的人生,用药物来麻痹自己满是伤口的灵魂。
男人带着启仁来到了这个混乱肆意放纵的派对。大尺度的表演,随意放肆自己欲望的醉汉……这些画面在绚烂的灯光之下已经扭曲,如此丑恶却又如此真实。
“这是‘神曲’,纪海市……不,是这个世界的狂欢。”
启仁说不出话,只能在吵闹的环境里听着那名男人在讲解什么。
“都市用恶和伪善来埋没我们,我们就要用最纯粹的恶来将其击垮,重建。”
男人的指尖渗出了鲜血,“你想要让纪海变成像画里的那样美好吗?我的血液就能够帮助你。不管是善还是恶,都已经让这个世界变得污浊了,我们需要清除这一份污浊。”
启仁无神的双眼看着那滴鲜血。“神曲”派对的疯狂超出想象,可是灯光之下,或许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在‘神曲’中,谁都可以选择世界的某个极端,并以此为突破改变世界。成为鬼吧,我们要选择的,是世界极端的,无杂质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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