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堪的现实

房间侧面的窗户开了一条缝，白色的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动着。斜照进来的阳光在窗帘上投下方形的光影，照亮了这个他熟悉的房间。

久弥看着自己的天花板，一时间思绪净空，别无所想。

但是随即，那庞大的空虚感和失落感便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久弥的心。他把被子拉到脸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他翻了个身对着墙壁在被窝里痛苦地哭泣着，那些痛苦地回忆随着他的眼泪而在脑海里交错。

最终他还是失败了……他没能拯救她，他也没能阻止她踏入深渊，更没能阻止她被就那样带走。她那悲伤的眼神像是一道被刀刻在他心底的血痕，现在正在涌出鲜血。

他为什么不能就那样答应她呢？他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逃避呢？难道逃避痛苦是错误的吗？如果那时答应了她，会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吗？

久弥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他真的不想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真的无力承受这样的情况。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久弥的抽泣停下了。

是幻觉吗？

他没有回头，而是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在那里的触感是光滑和细腻的皮肤，并能感受到温柔的指尖……

是女孩子的手。

而且那一阵一阵地，轻轻喷在他背后的鼻息也一定不是幻觉了……还有那阵仿佛樱花般的香气，久弥印象中自己并没有闻过樱花，但他本能地觉得这应该樱花的味道。

久弥惊诧地回过头，在他的被窝里居然躺着一个女孩！他猛地一下从床上滚下来，甚至还一不小心把被子也给拽走了。他扑通一声掉在地板上，然后快速地用双腿后退，直到背靠在他的书柜上。

躺在床上的女孩有着一头秀丽的长发，此时此刻正披散在她的肩上，她长长的睫毛垂下，侧躺着的身体随着她的呼吸节奏微微起伏着。不过好在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丝质里衣，还有白色的袜子。虽然衣襟的上部微微敞开，可以看见她几许白嫩的皮肤，不过这副少女沐浴在阳光中熟睡的画面还是显得一点也不邪恶，而是让人感到宁静。

他赶紧低下头，幸好发现自己也穿着睡衣……不过……显然不是他自己穿上的。

话说，这女孩到底是谁啊……仔细一看好像有点面熟……

正在这样想着，那女孩在床上缩了缩身子，那缕柳眉也微微一皱，她的手伸向前方摸索着，上上下下地在床单上寻找什么东西。

久弥的眉毛抖了一下，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轻轻盖在了女孩身上。

她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了，她在被子里裹成了一个球，并扭扭头部把被压着的头发弄开，嘴里含糊地念叨了一句“ありがどう。”

久弥猛地想起来，这家伙是宇都宫里奈！

可是这样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在他的床上？）睡懒觉的女孩，根本无法把她和风舞川家那个有点高冷的巫女小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久弥吞了口唾沫，悄悄站起身，并尽量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但他又暂时不想离开这个房间，因为房间外面肯定会有蓝轩姐，有老爹，有林医生……有许多人会让他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他不想面对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吹着风看着宇都宫小姐的睡颜，才是他现在更想做的事。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却发现自己设置的那张桌面背景已经不见了。这么说他一定看到了……但这意思是……他也不知道吗？

久弥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里奈，强忍住了想要摸摸她头发的欲望，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时间是早上八点半，他走下楼梯，并呆呆地发现餐桌上正坐着四个人——拉哈尔·咖达穆，叶建国，林水生和柊琳。其中叶建国和林水生都穿着便装，咖达穆脱下了外面的黑色袈裟，柊琳则穿着一身轻便的和服。他在楼梯上张望了一下，家里的沙发被展开了，托马斯坐在那里打着瞌睡，那个叫文景泫的很潮的女孩在旁边玩着手机。

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下去，可是景泫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抬起头，朝久弥招了招手。

“안녕하세요。”她心情愉悦地说。

久弥还是知道这是韩语的“早上好”……得，藏不住了。

随着她这一句话，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抬起头向楼梯这里看过来，久弥朝她笨拙地点了点头，从楼梯下到客厅。他是不是得先开口问问自己床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朝厨房看去，并看见蓝轩正系着围裙在准备早餐，此刻正回过头朝他疲惫地笑了笑。他一下子踏实多了。

“久弥，感觉还好吗？”林水生负责打破了这阵异样的尴尬，“我们大概了解了一下被你……被……另一个你称之为「空无」的灵法。你昨天通过利用那个从那女孩身上复制来的招数让自己身上的不稳定灵质增加，所以宇都宫小姐昨天彻夜守在你的床头为你中和你体内的能量。”

这真是个完美的开场白，它完美的介绍了眼下的状况，并为久弥提供了三个提问题的入口。但他决定不详细询问她是怎么爬到自己的床上来的。

“何芸锦……”他开口就问，“她怎么样了？”

林水生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子，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他说：“虽然时间依旧紧迫，但我们认为她现在应该没有完全异化。”

“为什么？”

“有一个极其关键的理由。当然是根据蓝轩的一些猜测和咖达穆大师以往的一些经验推测出来的。不过，请听我从头为你解释——”他说，“首先，我们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个组织。他们有明确的分级，分组和指挥系统，进行着有计划的行动，并大抵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你，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

久弥站在客厅听着，托马斯在一边已经醒了过来。

“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决定带走何芸锦的这个举动……”林水生说，“因为昨天你们遭遇的那两名敌人，玛蒂尔达和欧伯拉，就是一个「灵能力者」和一个「异化者」的组合。”

久弥皱起眉头。

“灵能力者，指的当然就是我们。我们这样可以使用某种因为体内携带着灵质而产生的特殊能力的人，但只有在经过谒灵师协会的培训与认可之后，才会被承认为「谒灵师」。”林水生说，“而异化者就是……就是完全被恶灵化了的怪物。”

“多不丹也是异化者？”久弥问。

林水生摇了摇头。

“不，多不丹不是……他曾经是个谒灵师，但出于一些原因他屈从于了自身邪恶的欲望，所以不但外貌上免得更加高大，能力上也更加危险。但那是主观上的堕落，是自己选择的，这让他的面向黑暗的意志更加坚定。这种形态更需警惕，一般我们称之为「堕落者」。”她说，“而异化者是非主动的，是被客观改造成为恶灵的无辜的人，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异化者」只能听从命令行动，就像傀儡，而堕落者则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动。”

久弥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他甚至感觉阳光的温度都低了下去。

“那天……”他喃喃道，“多不丹背后的罐子里……”

他回想起多不丹是如何投出那个罐子，那具诡异的人体是如何从那个罐子里钻出来，多不丹是如何吟唱，它又是如何进攻，并在最后对自己说出那句“谢谢”的。

“是的。”蓝轩在厨房里神色凝重地回应道，“那就是一个异化者。遭到了残忍的改造，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为邪恶的意志效力。唉……多么可怕。”

久弥渐渐地消化着他刚刚听到的这番话，随后一个令人难以承受的现实渐渐地浮上他的脑海，以至于他竟然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等等……”他用手压住胸口，“你不会是想说……”

林水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叹一口气。

“是的，现阶段我们认为……那个组织，并不会让何芸锦陷入完全异化的状态。”他语气沉重地说，“我们判断玛蒂尔达透露给你和蓝轩的话应该是真的，也就是说……”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观察到外来灵质在何芸锦的身上展现出了非常出色的相性。”拉哈尔·咖达穆把话头接了过去，“他们的组织应该始终处于地下弱势阶段，所以我们认为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对你身边的人下手来引出你的能力，但何芸锦展现出的出色相性让他们中途决定尝试将她吸纳。”

整个客厅的气氛无比地沉重，久弥不敢相信现在外面居然是艳阳高照的。

“……是的，”林水生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他们会尝试对她进行诱导……并且将她转化为「堕落者」。”

久弥跌坐在沙发上，那个叫景泫的女孩不得不赶紧给他腾位置，自己则和托马斯挤在了一起，托马斯不得不缩起身体。

“从好的一面来看，暗堕需要的时间和过程更长，这无疑给了我们更多的机会。”林水生终于谈到了积极的一面，他的表情也因此而舒缓了一点，“去强化你，培养你，也可以搜集更多的情报。多亏了你和蓝轩的努力，他们昨天露出了马脚，这给了我们足够多的入口。我们已经向一些友好的谒灵师暗中求助，他们也将施以援手。”

“暗中？”久弥声音嘶哑地问。

“是的……我们不能暴露森津市正发生大事件的消息，这样会引起御前七族的注意……”

“什么七族？”久弥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们需要救一个无辜的人还需要理由吗？难道谒灵师斩妖除魔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很复杂……久弥，你不能……”

“我不能怎样？难道御前七族跟那些劫走芸锦，还在把正常人变成那样恐怖的怪物的人是一伙儿的吗？难道他们不是谒灵师，不是以恶灵为敌人的吗？”久弥大声吼道，“难道他们不是为了保护人类吗？他们不是为了和你们一样的目的而建立的吗？难道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对你们下手吗？”

“久弥……这不是那个女孩，何芸锦的事。”这时叶建国插嘴了，“这是因为你的事。”

久弥愣住了，林水生快速地转过脸去瞪着叶建国，但咖达穆摇了摇头。

“让他听。”他说，“他已经遇上了这些事，他应该有权知道。”

林水生似乎还想开口辩解，但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久弥……”叶建国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正如你所猜测的，因为你的母亲……御前七族在过去将你视为一个对世界安全的重大威胁，现在恐怕也一样。”

久弥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即感觉自己只是个旁观者，也感觉自己深陷了漩涡的中心。

“他们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寻找你，”叶建国接着说，“但在风舞川家严密的保护下，他们始终没有得逞。你的父亲选择我，是因为我的灵法「折空门」可以跨越空间，所以这些年来我们都把你藏的很好。虽然近些年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们没有以前那么壮大，但一旦发现你的踪迹，他们一定会要求我们将你供出……严重点，或许会导致全面开战吧。总之我们现在的重心不在那上面，保持隐蔽永远是我们的第一要务，不然这个社会会……会动乱，会崩塌，会有很多人受到难以言说的伤害。我们不能这么做。”

久弥跌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的身体空空如也，感觉这世界是那么荒诞。他以为只有初中生在QQ群里才会干的事，没想到在这个社会的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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