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理医生林水生

大约十几分钟后，久弥听见了两个人一起下楼的声音。看样子与病人的会诊应该是结束了，柳晓凤也在这时重新打开了等待室的门。

“可以来客厅咯，”她说道，“咖啡杯放在那里就好，我一会儿来收拾！”

两个人连连表示感谢，随后久弥跟着她离开等待室，元浩有点慌乱地跟在久弥后面，似乎从现在才开始怀疑自己跟进来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尽管他们当然不是病人，但如此正式的会面让两位刚刚初中毕业的孩子不免紧张。

久弥和元浩移步客厅，久弥朝入口处望去，正看见两个男人还在门口说着话。他们的身份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右边那个提着公文包，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性应该就是林医生的病人，而左边那个头发向后梳，脸上有着精心修剪过的胡须，身着笔挺深蓝色西装的高个子男性应该就是林医生。

久弥没有急着入座，而是目送林医生将病人送走，关门后转过身，与久弥对视，朝他礼貌地笑笑后走了过来。久弥注意到刚刚的男人和林医生都是穿的皮鞋，可柳晓凤穿的却是拖鞋，所以他们进来时也自己脱了鞋。

“夜久弥，终于。”他用低沉而干练的声音问候道，这让久弥立刻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可以闲话家常的对象，他那仿佛经过军事训练一样的吐词，每一句话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而这句开场白更是点明了他期待久弥的造访已久。

“林医生，我今天替老爹跑腿，谢谢你的招待。”久弥也不敢怠慢，只得拿出从蓝轩姐身上学到的礼仪对待，“这位是我初中的同学马元浩。”

马元浩微微一慌神，鞠躬的同时还伸出了手。

“我……我叫马元浩……是叶久弥的同学。”然后他意识到好像重复了，不仅如此他好像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滑稽，“我……那个……请多指教。”

林医生礼貌地笑了。

“不必紧张，很高兴认识你。”随后他转向久弥，“建国今天让你来的原因是……”

他适度地拖长音调，保持了谨慎。这一点和张勤山很像，不像柊琳那样一上来就下了什么判断。尽管久弥至今仍好奇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直接从林医生这里得到答案，可是鉴于有元浩在场，也许很多事情都不好明说。

“是这样，今天早上我老爹回家的时候因为避让行人所以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家里休养。”久弥先说明了实情，“柊阿姨和张老板那里我已经去过了，今天之内还得去找到刘教授。”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这些人是互相认识的了。林医生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他似乎快速地理解了什么，“我明白了。建国没事吧？明天我刚好有空，或许可以带点慰问品去看望他。这些年来他一直为我们跑前跑后，也挺辛苦的。”

“蓝轩姐说他受伤不严重，静养一下就可以好。”久弥说完，回头确认了一下，却发现元浩已经被晓凤小姐姐带走了，他们俩正站在客厅尽头的陈列柜前面说着些什么，不知道是林医生的指示还是晓凤的眼力劲好，总之现在是绝好的机会，他立刻张口问：“老爹他，认识你们很久了吗？其实到今天之前我都没有听说过你们，但你们好像都认识我。”

他希望这样不会太唐突。林医生把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露出了令人宽慰的微笑。

“的确，我们和你父亲，和建国是多年的朋友。”他说，“一般情况下孩子和家长的朋友见面的契机都是大人之间的餐会或共同旅游的时候，但鉴于建国的工作关系，十几年来我们都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呃，送货员是没有假期的吗？”

“他们当然可以有，我们这些客人也当然可以等，但建国只是选择了从不缺勤地去工作。”林医生说，“只有你和蓝轩需要他时才有例外。”

久弥的内心深处震动了一下，家长会，运动会，小学时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请家长，老爹都从未缺席。

“我想我明白了。”久弥说。

林医生赞许地点点头。

“但，还有一个问题。”久弥继续说，“有一件事，今天我遇到的大家和老爹都知道，但是却都选择把我蒙在鼓里。有吗？当然，如果你们大家都觉得这样对我更好，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一定得这样做吗？这样让我……多少觉得不平衡。”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比起从张老板那里套话，他早就想直接这么问出口了。他觉得林医生算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林医生的表情沉重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对久弥说：“你是个聪明且善良的孩子。但是你的监护权毕竟在建国的手上，我们充其量只能成为你的见证者和领航者……但我们不负责对你的未来施加影响。建国对你有养育之恩，而我们对你则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们背着建国，在没有征求他的同意的情况下将他不希望让你知道的信息传达给你，那就是对我们长久以来维系的友情的背叛。你希望我们做到这一步吗？”

他成功地说服了久弥，间接地，也承认了某个秘密确实的存在。不过能够得到这个答案的久弥已经非常满意了。

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剩下的我会和老爹商量的。”久弥感激地说。

林医生也欣慰地笑了，他用了点力道拍了拍久弥的后背。

“因此我今天也决定不再挽留你，但你可以呆到你喜欢的时间再离开。”林医生说。

“谢谢。”久弥微微低头说，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小声说：“这和梦游症有关么？”

林医生楞了一下，随后摸了摸下巴。

“从心理学上我们可以对梦游症做出许多解释和推测，在儿童身上其实并不罕见，一般情况下进入青春期后会自行消退。有些成人也具有此类症状，但变成了心理原因主导，本质上是一种意识改变状态。”林医生说。

久弥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他也判断不出来是不是跟那个有关系了。

林医生和久弥一同向客厅的尽头走去，在那里，柳晓凤正向元浩介绍着摆在陈列柜中的一些收藏品。久弥粗略看去，陈列柜分为三列，最左边的一个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雕，也有好像只是一块形状优雅的木头。中间的一列则摆放着各种欧式的金属制饰品，久弥能看到十字架，各种形状的收纳盒，银制的烛台和茶壶，还有盾徽和匕首。而最右边的一列，居然是各种模型，有机器人的和各种小人的，久弥记得这些东西好像叫做手办。不管怎样，蜘蛛侠钢铁侠，星球大战的帝国兵和这个黑衣面具人他还是知道的。

“林医生！”元浩兴奋地用手指着陈列柜最下方的一个帅气的金属机器人模型，“这个……这个是万代解体匠机的Rx-93v高达吗？”

“啊，这是很久以前在东京留学期间一个关系要好的日本友人前阵子送我的。”林医生抱着双臂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他说搞到手不麻烦，但把它拼起来还挺累人的，主要都是晓凤的功劳，里面那些零件太碎了，得心灵手巧才行。”

柳晓凤不好意思地笑了。

“送……？送的吗？”元浩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我可以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林医生说，“随意拍吧。”

久弥无奈地笑着看着元浩再也矜持不住的样子，元浩就是这样，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能让久弥笑出来。

突然，门口处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林医生和柳晓凤同时回过头，两个人熟练地对视了一眼后，林医生点点头，柳晓凤便向门口走去。

元浩还在对着玻璃柜咔嚓咔嚓，这样下去他的手机应该也很快就会没电了。久弥正这么想着，突然门口传来了很大的说话声。

“Dr.Lin!Dr.Lin!”

一个说着英文的家伙大步流星地闯进屋内，柳晓凤甚至没能拦住他，他是一个高而壮的西方青年，有一头橙色头发，穿一件黑色薄风衣，右手提一像小提琴一样的包，左手挥舞着一张纸。

“Dr.Lin!You're right!It's actually there just asyourinference!It's right there around the oldbar here hidding in the forest and......”

他兴冲冲地说着什么，林医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Stop.Not now.”他说。

那个青年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他这时才看到久弥和元浩的存在他收起手上的那张纸，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他用不纯熟的中文说，“请原谅我。”

久弥看向林医生，他的英文不说能把刚才那一串在兴冲冲的语速极快的状态下说的英语全听懂，但他听到有什么东西藏在森林里。

“这是工作上的事了。不好意思，久弥，元浩，今天看来要加班了。”林医生说。

久弥愣愣地点点头，元浩也一脸懵逼地站了起来。

“哦！久弥！”可是那个外国人却和久弥打起了招呼，“But...You are not...like...”

他伸出手在后脑勺比划了两个动作，好像在捋头发一样。

林医生抓住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拉走了，留下久弥更加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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