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第二天(因为天已经变得明亮)上午的时候,我苏醒过来。
我首先适应了一会光线,然后用双手慢悠悠地将自己支起来,全身的力气都已恢复,身子再无不适。这里是保健室,我就躺在保健室的床上。
在而我的床前,坐着一位外套学校藏青色夏季制服,内白衬衫的女孩。我细细观察着,还是昨天那张可爱的脸无疑,我依据女生富有层次感的黑色长发认出了她。与此同时,她佩戴了一颗长得像不知名星星的胸针,正捧着一本《观星录》读着。
我昨天就是被这个女孩喷了防狼喷雾晕过去的...可是,看到可爱的学妹,我却一点都生气不起来。啊啦,人的本性所致。
她的胸前系了一条淡绿色蝴蝶结,这表明了她的身份:她的确是高一新生。在我们绫北私立高中,蝴蝶结颜色会随年级升高而变深,男生的领带也是如此,身为高二生,我的领带颜色是中等程度的绿。
「学长?」学妹抬起了头看着我,见我已醒,毫不犹豫地关上书本,然后深鞠一躬,「抱歉,我已经和学校查实了,说你确实是经常留到学校学习到十一点,然后从小门溜出去的学长。昨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喷雾的成分是芥末和辣椒素提取液,一般只会使人痛哭流涕大呼饶命,没想到学长直接晕过去了...」
「不过错也不能全怪我,毕竟学长昨天深夜好像也一脸心怀鬼胎。」
「...」言之有理。说不定我长得就像一个变态猥琐男。
不管怎样,一位看起来对天文抱着极大兴趣的可爱学妹,直觉告诉我我应该要去认识她。舒曼说过:“应当努力把简易的乐曲弹得正确,弹得完美无疵;这要比把困难的乐曲草草了事地弹一遍好得多。”我现在的一举一动恰似在弹奏简单的音阶,是再正常不过的交谈。而我力图以现有水平将其演奏准确,无误。
「可以给一个称呼?」
「我姓赵,赵亦织。」亦织同学用“虽然不想告诉一个奇怪学长自己名字但是也没有办法”的脸色对着我。气氛温度瞬间下降了一个层次。
我看了看表,指针指向十点。看来亦织牺牲了自己的上课时间来陪自己,这点让我有些愧疚。
「赵同学,上课不要紧吗?」
「缺的内容会有家庭老师给我补习。学长又怎么办呢?」
「我不上课也没关系的。」
「啊是是是,毕竟是留校到十一点,高二年排万年老二的厉害学长。我从学校大致了解你了,你是高二3班的高彦,对吧?貌似弹钢琴也很厉害?」
我点了点头,无须自我介绍。
少女轻叹,提了提裙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头都没回地径直走向门口。
「既然你醒了,那我可以回去上课,你通知校医一声也就可以回去了。我警告你,不要因为我们有这件事就来骚扰我哦?这间绫北高中都是我父亲产业的一部分,小心他把你不客气地撵出去。」
砰。漂亮的关门声。只留我一人在这空荡荡的保健室。整间私立高中都是他父亲的,那她还是一个大小姐...不管怎样,我怕是无缘认识她了,我顺手摸到了床边的背包,略有遗憾地走出了保健室。
下午五点。
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准时响起,它的到来预示着一天学习的结束。使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继而迫不及待地离开教室。这个点的课通常最为难上,老师不仅无法拖堂,甚至还要为学生们恨不得马上跑掉的心考虑,提前几分钟把内容讲完。
周三,最后一节课是由刘玉方老师执教的古典音乐课。我慢吞吞地收拾好课本,然后走上前帮老师收拾教具。
除了自甘平庸跑来绫北高中当一名普通的音乐老师,刘玉方更是全国知名的钢琴家和中央音乐学院器乐教授。有一天下课,我被叫到办公室。我的班主任严肃地端坐,并请我坐下。她的身旁便是这位中年男人。
我道一声老师们好,乖乖坐下。
「高彦同学,今天请你来,是刘玉方教授的意思。你的成绩非常优秀。但你的人生除了学习,或许也可以选择艺术道路。」班主任交过来一份厚厚的文件,示意我打开。
「这是什么?」
「这是刘玉方教授为你办的手续,只要你同意,你就可以成为刘教授的试用弟子,接受正规训练,参加比赛,并为成为伟大的钢琴家而努力。刘教授的名字你也早有耳闻。资金等问题将由刘教授解决,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你的父母也已经同意并希望我能劝你。」
「容我婉拒,事情突然,况且我对成为钢琴家没有兴趣。」
「高同学,」一旁的中年男人开口了,季节入秋,他穿着米色休闲衬衫,下身却是灰色工装裤和凉鞋,看来音乐家都会有一些洒脱。「我也知道很突然,事实上我也是昨天旁听音乐课上认识的你。你昨天的肖叙一巧妙地...」
「老师再见。」我毫不犹豫关门而走。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可是每天放学,我都能看见他在教室门口候着我表现他的决心,我的钢琴本就有点名气,而同学们看我更是五体投地。教授周一的晨会,新到的刘教授获邀致辞,有无数的中央和地区的记者和摄像机经过特许也加入了晨会,毕竟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跑到高中教书实在奇闻一桩。绫北高中所有的学生纷纷如临大敌,正襟危坐。
教授发表了一次有关高中音乐教育的中规中矩的演讲,而演讲的最后,他清清嗓子,面对在场的所有记者,说:“我相信崭新的教育体制有助于发现更多的音乐人才。事实上,我已经发现了这么一位人才,而我却苦苦追求无果...”
全场哗然,我大呼不妙。果然,第二天全国知名的中央音乐报,各大媒体便报道了这个消息,标题是“拒绝了央音教授的学霸:我们的教育是否培养了书呆子”。我的手机马上被打爆,有刘老师的弟子相劝,有媒体特约采访,更有无数的好事者。而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摄像机监督之下。
刘老师仍坚持等我。看来我不答应他我将“毁掉国家音乐事业的未来”,而我也不得安生。于是我勉强答应了他。不过有个条件:钢琴只是我的爱好,每周来练习两次,拒绝比赛。这件事才在刘老师的帮助下平息。
按照计划,今天我要照例要同他到荒废许久的古典社教室练习。
「哎呀,真是谢谢你了...」刘老师一边收拾一边感谢我的帮助。
「哪里,老师上古典音乐课更辛苦,我周围的同学全部遇难,没一个醒着的。」
「毕竟现在喜欢古典乐的人越来越少了,已经废社的古典社就是例证嘛。」
我和老师收拾好东西,踏进了社团所在的活动楼。期间,不时有学生向他致敬,而刘老师还是继续着他的伟大事业。
「小高,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拾起钢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刚刚斩获全国赛金奖的刘渐台同学为你伴奏。」
「老师,渐台弹的是竖琴...您再怎样都应该叫个小提琴手。」
「了解,全国那么多小提琴手,想要哪个随便挑,还没我叫不过来的。」果然能称得上教授的都有点资本,没事跑来高中任教真是糟蹋人才。
上到三楼,顶楼的古典社教室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刘老师示意我停下。
竖琴,是竖琴声,只能她在演奏。刘渐台。
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曲目《若虫之歌:五.自由》。竖琴之音色本空灵,柔若轻虹,有时更像不断滴落的水珠。而这首曲子开头便是连串的琶音,逐次递进,中端抒情,再递进,最后归于自然,余韵悠长,其中有多段急促的滑奏,完美展现了若虫蜕变之焦虑和蜕变之后的自由和喜悦。毫无疑问,她能将这种喜悦诉之于指尖,我能想象她的手拨弹时而急,时而缓,时而交替煞音,完美地控制每一毫秒的节拍,将每个音符纳入她的琴弦。
「她真的很棒。」曲终良久,我对刘老师说。
「知道,毕竟渐台是我的女儿啊。」老师笑笑,眯起来的眼中像是藏着小小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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