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祸不单行

下午四点半，市中心的公园里。

清瘦的男子坐在长椅上，对着湖面喝酒。在他身边有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五六听还没开封的罐装啤酒，而他脚下已经有被捏扁的一只空酒罐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仿佛无数的金粉，闪闪发光。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深邃的眼睛此刻没有一丝光彩。

“咕咚——咕咚——”他闭着眼哈出一口浊气，双手大咧咧地平放在椅背上，头往后仰，“爽！”

爽！怎么不爽？简直就是爽歪歪！今天是他又一次被炒鱿鱼的日子。

嗯，好像是第六回了？不对不对，第九回了？也不对，貌似还要多来着……想不到还真的被那小妮子给说中了。

这回是甜品店，上回是杂货店，上上回是物流公司，再上上回是超市仓库，再再上上回是通讯公司……哎呀！他也记不清是第几回了，反正基本上他的工作干不到三个月，他就会被老板炒鱿鱼，以至于别人给他取了“三三”这个绰号。

估计放眼全世界，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人来了。

“妈妈，快看，天鹅——好漂亮，妈妈，我们走近点看吧！”

面对儿子的要求，母亲望着儿子充满期待的双眼，本想答应，却因瞟到那个坐在长椅上的邋遢男子而闭上了口。

到脖子的卷发，没有刮干净的胡子，高低不一的裤腿，以及随地乱脱的鞋子。

看看这坐姿，看看这身装扮，看看这一地的啤酒罐，还是绕道而行，免得惹祸上身。

年轻的母亲以前头还有更美的白天鹅为由，软磨硬泡地把儿子拉走。临走前还小小声告诫儿子，长大之后千万不要像那位叔叔一样没出息，连家都没有。

郝英雄望着那对母子离去的背影，嘴角挑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竟然被误认为流浪汉了。

他又开了罐啤酒，然后起身对着夕阳张开双臂，“自由大法好——”说完便是一口闷，喝光啤酒，他手一捏，把啤酒罐捏扁，大力向前投掷而去，

“自由——大法好！”铝制的空酒罐在空中划出一个超长的圆弧，啪地一声掉进湖里，激起无数的涟漪。

“喂，你干什么呢？！”偶然路过的清洁工见他把啤酒罐扔向湖面，气急败坏地吼，“还跑？你小子给我站住！”

一个小时后，郝英雄从公园的管理部出来，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手揣进裤兜里。

因为随地乱扔杂物，被罚了两百块钱，还批评教育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有送外卖的小哥到来，管理部的人才停止教训。

倘若不是那小哥，估计他还得待上个把小时。

坐在巴士车上，他望着外头灯红酒绿的世界，随着晃荡的车身闭上了眼。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厢里人满为患，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的座位靠窗，加上酒精作用，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五胡站到了，请乘客朋友们先下后上……”车门打开，师傅见没人下车，就关上门准备开车。

“师傅等等！等一下，我要下车！”郝英雄从睡梦中惊醒，赶紧地冲到下车门前，用手挡住即将关好的车门。

透过头顶上的镜子，师傅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下次提前点，就开了车门。

车站距离他的小公寓还有近五六百米的路，这里可以有换乘的车辆，而且是刚好到他家门口的，可他却想下来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把晚饭给解决了。

随便找了家馆子进去叫了碗片儿川面，他吃了个底朝天，准备掏钱付账时，突然发现口袋不知何时破了，放在兜里的一叠钱也没了。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想来也只有在公车上小偷趁他睡着时把他的口袋给摸了。

那里面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啊……

“总共十二块。”收钱的妹子再次好心提醒，而她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的沉默开始消失。

“对不起，我钱被偷了。”他低着头说。

“偷了？”妹子重复道，声音提高几个分贝，瞬间引来其他顾客的侧目，“到底是真偷还是没钱出来白吃白喝啊？被偷钱这么小的概率竟然会发生在你身上，真是神奇啊！”

一时间，面馆里也都是围绕他的议论。无非是说他骗吃骗喝啊，不要脸呗！

哎！如今他是百口莫辩了，而且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而周围尽是看热闹的观众，也没有一个想要伸出援助之手的。

也是，就他这邋遢样，到哪哪不欢迎吧。

在车上那会儿他怎么就不留意点呢？都被爱丽丝说中，莫非她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十二块是吗？我先帮他付。”

视线的余光中瞥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替他付账的是个斯斯文文、清瘦的眼镜帅哥，他明显看到收钱的妹子一下变了脸色，变身成软萌软萌的邻家女孩样。

“我想他也不是故意要白吃的，指不定遇到什么难事，不是吗？”

郝英雄看着他，虽然他确实有理由，可是这个理由，恐怕没几个人会当真。

“找您三元，欢迎下次光临。”她娇滴滴道，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帅哥身上，哪怕他都没怎么看她。

“喂！”见那好心人要走，郝英雄喊住对方，“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改天我把钱还你。”

“不用了，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那人边走边挥手道。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郝英雄挫败地揉乱他那头卷发——他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了。

什么都能还，唯有人情。这次对方不仅帮的是他物质上的，更是替他挽回尊严——即便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尊严已经成了种廉价的买卖。

“哎？刚刚那个帅哥呢？”收钱的妹子拿着个纸袋追出来，见他还站着，问，“那个帅哥呢？走了？”

他点点头。

“哎呀！他把东西落在店里了，怎么走那么快？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算了，反正我明天有空，绕过去给他好了。”

对着她离去的欢快的背影，郝英雄失笑地摇摇头。

这就是差别待遇啊，在这个看脸的世界，有颜就是绿卡，就是通行证。

瞅见橱窗里倒影出来的他的模样，他左看右看，又细细端详。也许，他是该收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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