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与梅茜并肩站立在天桥上,俯瞰着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街道。
梅茜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盒黄鹤楼,递给辛辰一根,自己也叼上一根。
辛辰拿出一个金属打火机,先是帮梅茜点燃香烟,然后点燃自己的那根。
烟雾氤氲。
那个打火机是梅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沉默笼罩在这对男女身上,夏夜的风也无法将其吹散。两个人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三千繁华世界。
终于,辛辰开口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影鬼的?”辛辰的声音不大,有些像喃喃自语。但梅茜听到了。
“你刚出名的时候。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不是你真正的脸。我也知道你还有许多秘密,只是不知道这些秘密是什么。”梅茜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才回答辛辰的问题。
“嗯。”辛辰点点头。
一开始他就知道有人会看出这不是他的脸,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老师。
他也能猜出来梅茜是怎么判断出他是影鬼的。
“所以呢,报警吗?”辛辰又问了一个问题。
“不。你和黎雪都不是活在阳光下的人,我也一样。再者,我是一个老师,我应该保护我的学生。”梅茜微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老师会成为世界的阴暗面的一员呢?”辛辰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这个问题,还是以后再说吧。”梅茜没有回答。
“好吧。”辛辰也没有追问,他不认为任何人是自己的朋友。
“其实,我可以阻止徐莹自杀的。”过了一会儿,梅茜突然说起这件事来。
“我知道。你不完全是人类,否则在打我时已经骨折了。”辛辰沉默了一下,这才说。
“可我没有…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她犯下的罪行,已经足以判处死刑了。”梅茜没有理会辛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不害怕死亡,只是想要逃避这个世界,寻求安全。她认为子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已经回不去了。她只能用死亡来逃避。”
“无论我是否阻止她自杀,她都必死无疑。区别只是自己决断自己的生命,还是把生命交给别人,受尽折辱以后再死。”梅茜用一种空虚的声音说,“我是她的老师,我能帮助自己学生的只有这样了。”
“嗯。我问过她想不想逃跑,她告诉我不用了。”辛辰静静地听着梅茜把话说完,然后接口道。
“她没有家人了吧。”梅茜低垂着双眼。
“是,只剩下三个她认为比较重要的人了。”辛辰点了点头,“你,我,还有席羽璠。”
“她的尸体,已经没有人会回收了吧。只能让警方处理了。”梅茜的语气非常平淡,似乎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在生气。”辛辰拆穿了自己的老师。
他太了解梅茜了。
“是。我在生气,因为那个女孩的父亲。”梅茜转过头来,直视着辛辰的眼睛。“他不仅殴打虐待徐莹,还险些杀死她。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而面对这样的父亲,还是有人会说出仁义道德孝敬父母这种话。”
“你没办法堵住全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们并不真正关心什么,他们只是在寻找一个宣泄戾气的突破口。”辛辰平静地说。
“我会为她举办一场葬礼,无论有没有遗体,有没有参加者,我都会这么做的。”梅茜转过身去离开了天桥。
临走时,她说——
——“如果我们所爱的人被一个徐莹那样的可怜人杀害了,我们会怎么想呢?”
辛辰陷入了沉思。
的确,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徐莹确实很可怜,但她杀了许多无辜的人。那些人不该死。
如果那些受害者中有我们所爱的人,我们是否还会为徐莹的命运感到悲恸?
辛辰看着天桥下面的灯火辉煌,掐灭了香烟。他缓缓地走下天桥,回到书店。
七月十九日。
江城公墓。
这天刚好在下雨,气温也明显下降,丝丝凉意让只穿短袖的人们冻的发抖。
辛辰罕见地没有穿那件乱糟糟的白色衬衫,而是穿着考究的,在伦敦萨维尔街私人订制的黑西装与黑风衣。他手中撑着一柄黑伞,沉稳地行走。
他来到一座坟墓前,把伞递到身边的女人头顶,然后取出一束白玫瑰放在墓碑前。女人戴着金丝边半月形眼镜,同样穿着黑西装。
梅茜站在徐莹的墓前——说是墓,实际上里面空无一人——墓碑是她出钱找人雕刻的。上面写着:
“徐莹,女,2010.8.11~2030.7.13,江城大学学生,梅茜的学生。
愿她于地狱得到安全。”
“真难得啊。”辛辰来到梅茜身边,低声说,“如果我死了,也会得到这样一座墓吗?”
“嗯。不止是你,还有黎雪和言岚。”梅茜轻轻点头承认。
“谢谢。”辛辰郑重地说。
“我是老师,为了学生去做些什么,是我的责任。”梅茜微微一笑。
“也许吧。”辛辰不再说什么了。
“你不觉得中葬礼有些简陋了吗?只有两个人,走到空空荡荡的墓地前。”梅茜轻声询问。
“不,已经足够了……她想要的不是赞颂,只是安全。”辛辰摇摇头。
“是啊……走吧。”梅茜落寞地笑笑,“谢谢你的花。”
因为梅茜没有带伞,而辛辰又不想让老师淋到,于是二人只能并肩同行。
辛辰只有一米七六,在男性中普遍偏低。而梅茜有一百六十四厘米,比辛辰只低了一头不到。她身材前凸后翘,算是比较丰满的了。
二人来到了洛汐遇到辛辰那天逛了的咖啡店门前,走了进去。辛辰要了一杯白咖啡,梅茜要了一杯冰拿铁。
“喜欢喝冰拿铁的力量,一般都是表现的非常冰冷,实际上很热心肠。”辛辰开玩笑般地说。
“那你这种什么咖啡都喝的呢?”梅茜反问一句。
“咖啡因成瘾。”辛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
“哈哈。”梅茜干巴巴地假笑两声,“电击治疗吧。”
“如果必须进行的话,老师来吧。”辛辰无奈地笑笑。
“少来,你个贱人。”梅茜笑骂一句。
辛辰摆摆手,从怀里取出手机,骇入咖啡店的电脑。他让咖啡店开始循环播放《她曾活过啊》。
“我特别像在学校循环播放这首歌。”辛辰轻声叹息,“把这是个动作葬歌吧。”
“言岚喜欢你。”梅茜没有理会辛辰,而是一鸣惊人。
“我知道。但无所谓,她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真正的,值得她托付一生的男人的,而不是我这个影子一样的幽灵。”辛辰一脸满不在乎。“我倒是想知道老师什么时候能请我们喝喜酒。”
“这个笑话不好笑。”梅茜冷笑一声,“你明知道我决定终身不嫁的。”
“随便了。”辛辰不在意,也懒得管。
“黎雪和洛汐啊……估计会在一起了。”梅茜搅拌着咖啡,懒洋洋地说。
“结婚吗?有些困难吧。”辛辰耸耸肩。
“我要委托你一件事,当洛汐和黎雪要结婚时,希望你竭尽全力去完成这一切。”梅茜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辛辰没有问梅茜想要支付什么代价,只是单纯地接受了委托。因为他相信梅茜可以支付一个合理的代价。
他饮尽咖啡,站起身来,没有撑伞就走出了咖啡店。
风衣随风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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