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试探

电梯停留在了第10层，也就是最高层。

走廊上什么都没有，植物和垃圾桶都看不到，极为简约。大约走了十几米后，三人停留在一间会议室门口。

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明亮的灯光。

下一刻，伊二三的瞳孔被惊恐占据了。

这间小会议室内，伊二三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冷汗直冒。

他的面前，坐着一群将军。

这些人中，军衔至少都是“少将”，人数有10人，而全国现役少将及以上军衔的将军不过50人！

这阵容，恐怖！

会议室大门紧闭，高规格的隔音材料能够完美隔绝内外声音，所有大佬都注视着伊二三这个年轻人。

坐在主席位的是一位老年上将，也是室内唯一一位上将，不怒自威，满头白发与深邃的皱纹显示着其元老级别的资历，他就是当前的军委副主席：唐威，半年前就是他亲自将二级卫国勋章授予伊二三的。

伊二三意识到，退役申请绝对凉了，讨价还价也是不可能了，自己要么在别人的敬礼中走出大楼，要么被抬出去直接火化。

唐威上将注视着伊二三几秒后，开口了：“第一次你昏迷在手术台上抢救，第二次你坐着轮椅授勋，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你站在了我的面前。”他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但却容不得任何人打断，“今天临时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的意见。”

伊二三绷紧了身体，身体不受控制的冒着冷汗。

唐威的微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威严：“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无人机袭击平民的事情，你认为还有必要继续吗？”

这句话并不是在征询伊二三的意见，而是直接承认了“无人机”的秘密，同时也说明唐威默认伊二三是知道一切真相的，这才是最令人吃惊的。

不给伊二三任何否认的机会，也是对伊二三的考验。

“你怎么看？”唐威继续逼问道。

其余九位将军全部静静的注视着伊二三，眼中散发着令人动摇的压力。

“……”伊二三知道视自己的回答，将决定自己是走出去，还是被抬出去。“我认为这是维持当前秩序的最好的办法。”

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不错的觉悟。”唐威摸着发白的胡茬，然后敲了两下桌子，“第二件事，这是今天叫你来的重点。”

会议室内茶水间走来一位女性军官，手中捧着一个与伊二三拥有的一样的黑色长箱，并放到了伊二三面前的会议桌上。

那一刻，会议室内的将军们全部挺了挺腰板，视线始终盯着那个黑色长箱，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将军们和伊二三都明白，那不是什么管乐器箱子，而是保存分子刀的工具箱。

女性军官街道唐威的眼神的示意，打开了长箱，里面躺着一柄漆黑的长剑。

没错，双刃，是剑，而不是刀。

不是血色，而是黑色。

由于分子共振的影响，双刃的剑身很容易折断，所以才会将分子刀制造成单刃的刀型。另外，一般分子刀使用的特殊合金是血色的，但这剑的材质确却是黑色金属。

“05式……”伊二三默默地说道。

“没错，这柄剑的材料与你的功勋刀：05式类似，但经过了大幅度的改良，是目前的最高杰作。”唐威继续说着，“如果这柄剑的耐久度有1个小时，福安战场上你还会受伤吗？面对那个红发的女人。”

如果说伊二三一直在强装镇静的话，现在的他连假装都办不到了！

震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被揭发，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了烈日之下。

红发的女人！

只有我知道的存在，为什么他们也……

与自认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被揭穿所造成的冲击相比，“耐久度一小时”的分子剑则完全被他忽略了。

伊二三呆滞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依旧会重伤，与武器无关。”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将军为之一怔，椅子晃动的声音吱吱呀呀响起，纷纷露出了失望和惊慌的表情，失望的气氛笼罩着会议室。

唐威也不掩饰失望之情，捂着脑袋叹气道：“是嘛，连你也不行吗。”

伊二三内心动摇的看着突然变得混乱的会议室，虽然将军们之间没有交流，但完全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期待、惊讶、失望、怀疑等各种心情，但他自己却对当前的状况，一头雾水。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和那个红发女人的事情！

他们在计划着什么！

终于，唐威再次开口了：“伊二三，作为你保持军籍的交换，我们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你，如何？”

唐威那玩味的笑容似乎在等待着伊二三点头，但又似乎期待着伊二三拒绝，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试探。

有这样一个国家，人口217万，平均寿命93岁，犯罪率为十万分之零点一。

环境优美，四季如春，空气几乎没有污染，空气质量指数常年低于30。全部能源来自于9个大型核电站，能源自己自足，粮食自己自足，所有轻重工业都自给自足，公共交通极为发达。

这里没有货币交易，物质高度丰富，你需要的一切都可以在商店直接拿到，或者让人直接送到家中。贫穷？不存在的。财富分配不公？不存在的。衡量贫富差距的基尼系数只有0.05，无比接近绝对平等。

人们每天只需要工作6小时，并且完全不用担心失业，国家会根据你的知识水平、擅长的领域、性格爱好等各种情报，为你提供最适合工作的选择，让你实现最美好的人生，有充分的时间陪家人。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浪费挥霍时间，用以获取名为“失败”的体验。

人们的素质极高，社会教育与自主学习深入每个人的内心，人们懂得自我反思，懂得换位思考，懂得“何为人”。没有人会因为不满写作业而杀死老师，也人会因为失恋而杀人，没有人会在被救之后对被害者施以自私的伪证，作伪证的代价比犯罪者更大。

没有家庭暴力，没有不负责任的结婚和离婚，每个人都在思考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心血来潮。

这里有完美的娱乐休闲项目，只要你有时间，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玩任意时间，绝对不会人山人海，夜生活也同样正规，没有流氓的骚扰，没有毒品，没有酒驾。

这是何等美好的世界啊，你会这样想吗？

没有能源短缺，没有巨大的贫富差距，没有环境问题，没有失业问题，没有犯罪问题……

但这里人口密度高达每平方公里1588人，每立方公里14000人，60岁以上人口占比超过30%，社会严重老龄化，人口压力巨大。

这里的平等是建立在“社会贡献度”的加权统计之下的，你能够获取的资源，你能够得到的工作，甚至你会有怎么样的妻子，都得看你对社会的贡献度如何。你可以完全无视根据你的职业、才能和爱好推荐的职业清单，而选择自己的职业，但绝对没有公司会录用，也绝对不可能创业成功，因为创业相对于维持现状，是一种资源的浪费，需要使用大把的“社会贡献度。”

这里的资源严重短缺，粮食只能达到理论上的自给自足，仅为107%，出于极端的脆弱平衡之中，如果走钢丝的大象。

那么，你还喜欢这样的世界吗？

答案是肯定的。

喜欢！

因为你明白，这样的世界是最好的，这样的制度是最好的，稍微偏离现在的社会秩序，就将是从钢丝上掉落的大崩溃，世界将会完蛋，自己将会完蛋。

所以，你必须喜欢。

但这里也有无数令你不悦的事情。

不能逃课、不能搞校园暴力、不能家里蹲、不能当不良、不能当键盘侠、不能始乱终弃、不能因冲动而辞职、不能利用职务贪污、不能杀害老师医生……

不能为了置身事外而假装没有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被杀；不能为了发泄生活的不满，而将自己廉价的价值观强加给高尚者；不能将自己的无能，怪罪于他人或整个世界；也不能道德绑架，以弱者姿态获得额外的帮助。

发表看法之前，先过过脑子，这里没有人会为你的无脑而买单，除了你自己，因为这是个“白痴”无法生存的“残酷”世界。

但这是个恐怖的世界，有限的人身自由，有限的言论自由，有限的资源享受，如同进化道路上的优生劣汰一般的竞争与努力的人生。

不努力的人，没有未来，永远都只是最底层的存在，浪费社会资源却无法创造价值的某些理想主义者想要查处的存在。有时候你的努力比不上出生大家族的人，虽然刚出生时的社会贡献度完全一致，但他却只要花你十分之一的努力，就能简单超过你。

放弃的人，不甘的人，保持初心的人，扭曲的人，认清现实的人，彷徨迷惑的人，这就是世间百态，就是人。

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在任何世界，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确实如此，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

但总有人无法认同这种理所当然，以无比柔弱的心理和婴儿般幼稚的思想，否定别人的存在来提高自己因不努力而处于困境的“理所当然”。

人生而平等，在生物层面上，因为对生物或者动物来说，“平等”是无意义的。

人生而不平等，在社会层面上，因为身边的资源丰富程度不同，人生的起点高度不同。

所谓的天才，只不过是他的努力超出了大众的认知范围，大众为了给自己无法做到同样的事情而找借口，“天才”这次词便诞生了。

努力的人在努力不足的人眼中，就是天才。

起点高的人看到努力了也尚未追上自己，就会自认为天才。

“天才”，归根结底只是用来掩盖自己的“不努力”或“起点高”的借口。

能够理性认识逃避与优越感的人，要么认同世界，要么认为世界是错的。

人类要追求幸福，还是追求自我？

面对要将所谓的“世界的真相”告诉自己的众将军，伊二三如此说道：

“我并不想知道。”

这就是他的答案。

会议室内的二十几位将军，和上将唐威全员颇感吃惊，但唐威却突然笑了出来，仿佛看到了滑稽的表演。

“逃避并不能让你获得你想要的。”唐威如此笑道。

那之后，伊二三活着离开了，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明白这次见面的真正含义。

直到一个周之后，他才明白自己选错了答案，这次见面是对他的最后通牒。

容不得任何拒绝。

并后悔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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