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出狱

连续下了几天的阴雨，上午太阳一出来，晴朗的阳光照射着的空气带着一股潮湿的清新，让人吸进肺里尤为神清气爽。

偏僻的郊外一扇带着斑斑锈迹的铁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刚好可以容纳一人进出。身穿制服的高瘦狱警打着哈欠对身后跟着的一个剪着寸头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好了，就到这吧！”

寸头男人穿着一件颜色灰沉的单衣，下身一条陈旧的牛仔裤，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眉毛很粗国字脸的下巴围着一圈胡渣，眼睛却出奇的明亮。他停在了门口，问狱警：“有烟吗？”

“没得，走走走！”狱警望着男人叹了一声：“雷正天，别回来了！”

“走啦！”名为雷正天的男人说话间已经迈开步子跨出了监狱的大门，他说话却不回头看狱警。

监狱大门关上。

寸头男人一路往外走，手里拿出出狱时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资料文件还有进来时穿的衣服。他把那套衣服翻了出来，上面还有他名字的标签“雷正天”。随手就想把旧的衣服塞进路边的垃圾桶，却被人叫住了。

“天哥！”

雷正天循声望去，路边停着一辆拉货的小型货车。货车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长着柳眉桃花眼，只是女人已经上了年纪，柳枯桃花落。皮肤暗哑，脸上皱纹也有些深，若是再年轻十多年她必定是个大美人。

没等雷正天过去，女人就已经走到跟前接过了雷正天手里的衣服和袋子。一边往车上走一边说：“先上车吧！出来了衣服不要乱扔，回去好好把一身晦气都洗掉。”说着自己上了驾驶座。

雷正天也上了副驾驶座，破旧的车子发动，发动机发出隆隆的声响，艰难地上了路。

“出来就好！”女人笑了一下，单手拿出一瓶水来交给雷正天：“先喝点水，回去洗个澡，里面伙食不好，带你吃点好吃的。”女人说话的声音语气活像个汉子。

“红铃。”雷正天打量了一下女人，女人右边的手带着一枚戒指，她的目光望着女人左边的手，原本有五只手指的手，独缺了大拇指：“你结婚了？”

“嗯。”红玲缩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我没能喝你的喜酒。”

“这有什么好喝的，等会让你喝个够！”

雷正天又看了一眼红玲：“你老了。”

红玲笑了，却没有笑意：“又不是神仙，哪能还是以前的样子先去我家吧！”

“手怎么了？”

“手贱，赌了两把。”

雷正天不再说话。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城市比较边缘的地区。车子一路走，来到了一栋楼下。红玲把车停好，招呼雷正天下车。车子停着的地方周围都是市井混杂的地方，几个小孩在那里蹦蹦跳跳，一些老头在下棋打牌。

雷正天跟着红玲上了楼，狭窄的楼梯贴满了小广告。两人到了三楼就停了下来，红玲来到一个贴着破旧对联的一户门前。敲了一下门：“开门，我们回来了。”

门不多时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憨厚，穿着大裤衩顶起啤酒肚的中年汉子。他看到两人呵呵笑着侧身让红铃进来，等到雷正天时他连忙制止：“大哥，你等会儿。”招呼红铃：“你进屋拿那个火盆出来，我都整好了。跨过火盆才算吉利。”

红铃闻言进屋拿出个铜盆，点着了里边的黄纸，让雷正天跨过了火盆才让他进屋。

“好了，跨过火盆。再进里边用柚子水洗一下，洗掉一身晦气。”汉子领雷正天进门：“你是红铃大哥，就是我大哥，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安心住下来。”

红铃推了汉子一把，有些埋怨他的啰嗦，同时对雷正天介绍：“我男人，叫他国伟就行。”

雷正天点点头，进屋后他打量了一下客厅。客厅不大十平方不到，墙上挂着老旧的摆钟，张贴着一张张发黄的奖状。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奖状的主人名字叫张知雅。一边的鞋架上放着形色的鞋子，一双帆布鞋偏要放到架子外，歪歪扭扭，上面还写着不雅的文字。

“先进去洗个澡，水都准备好了。”国伟领着雷正天进了卫生间：“那桶是柚子叶水，洗的时候，冲一下身子，洗掉一身晦气。”

雷正天这才发现国伟的右腿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他进入卫生间，里面有一套干净的衣服毛巾还有一桶腾着热气插着柚子树叶的水。

雷正天脱下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虽然人到中年，他身体也没有发福的迹象，肌肉块块分明。他的背部有一道从肩膀到腰肌的长伤痕。他把桶里的叶子拿出来，试了一下温度，直接一桶水浇头淋下。水流尽之后，残旧在身体上的热水依旧散着热气。一身晦气就此散了吧！他这样想着，动手开了淋浴头，匆匆清洗过身体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出了卫生间。

国伟和红铃等待已久，等雷正天出来就准备出去吃饭。国伟看着雷正天身上被身架撑得贴身的衣服，笑道：“大哥身体好啊！我还以为我的衣服你穿上会显大呢！”

雷正天客套几句，几人就要准备出发吃饭。屋子里一个房间响起说话的声音，他问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一起去吃饭吧！”

“雅雅说不去了。这孩子脾气有点犟，不用管她！”红铃说着。

众人出了门，雷正天跟在他们两个后面。国伟行动有些不便，红铃嫌他走得慢，他也不气恼，乐呵呵地走了下楼梯。雷正天看在眼里，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笑容。

到了大街，几人决定在路边的一家大排档吃一顿就好。国伟点了一堆鸡鸭鱼肉，还点了老白干，他说话大大咧咧，非得说今天是好日子，说什么不醉不归。

菜还没上来，酒先到了，国伟给几个人倒上酒。说没上几句就自己先干为敬，咔咔三杯下肚，油光的脸上涌现出红通通的颜色，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就要去催促服务员上菜。

红铃觉得有些丢脸。雷正天拿着酒杯一口喝了说：“国伟这人不错。”酒入喉咙火辣的感觉冲到鼻腔，让好久都没喝过酒的他有些不适应：“真的不错。”

“他不好我也不嫁啊！”红铃有些骄傲：“我看人还是有点准的。”

“嗯。”

红铃想起了什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雷正天又喝了一杯：“不知道，先看一下浩扬，有什么到时再做打算吧！”

“也好，我也好久都没有去小扬家了，上次见他还是他结婚去喝他的喜酒。”

雷正天有些意外：“他结婚了？”

红铃有些尴尬：“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看你了。”

“不用说这些，你也有你的家庭。我都跟你讲过不用来看我，里面挺好的。”雷正天有些无奈：“这个臭小子，结婚那么大的事也不跟老子说一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我还要去看看老九，那王八蛋……有够种的。”

红铃劝道：“算了吧！出来就不要再惹事了。”

“我只想拿回我应有的东西。”雷正天放下空酒杯，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国伟这回来，两人没有再提起刚刚的话题。菜上来了，三人在聊家常里结束了这顿饭。

饭后红铃给了雷正天几百块，雷正天也不矫情地收下后，提出要回旧居，而且拒绝了红铃的陪同，独自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家这个词语，对于雷正天有些陌生了。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到底要用怎么样的神情面对儿子。怀揣着几百块还有忐忑不安的心情，车子到站了。

雷正天看着一切都大变样的城市，人人手里都有手机，付钱不用钱包和现金。大街上的人穿着打扮花里胡哨，他站在街口。感受着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的时间在停止时，外界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他就像是一个原始人，茫然看着这个世界。不管怎样，先回去吧！

所幸自家的地址没变，虽然楼房旧了不少，但是还是那个样子。雷正天快步走到熟悉的地址，来到记忆里的家。伸手敲门前，他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然后他才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女，雷正天想这个大概就是自己的儿媳了，但是为了确保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请问雷浩扬在吗？”

“这里没有雷浩扬这个人。”少女的回答让雷正天懵了一下。

“那，这里原来的住户呢？”

屋内又出现了一个男人：“我们不清楚，这里是我们租下的。”

“这里的房东是谁？你们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可以。”

雷正天离开时，看着记录在手心里的一个电话号码，看着上面的名字“林希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差不多到晚上了，他想了一下，摸了摸兜里的几百块。再次出了大街，在一家小卖部拿纸记下了手心里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接着打了一个电话给红铃。

“喂？我是雷正天。”

“天哥，怎么样？到家了吗？”

“他搬家了。”雷正天把纸条收进兜里：“老九在哪？我要找他。”

“不是跟你说了……”

“地址。”雷正天的话简短有力。

“不是，你好歹也先见见小扬吧？他搬家了吗？他也没告诉我。”红铃试图岔开话题：“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老九地址。”

“我不能说。”

“好，我问别人。”

雷正天不是一个墨迹的人，他挂断了电话，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伸了个懒腰。他身体关节慢慢发出了卡卡的声响，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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