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德拉克汉将空空如也的小木杯子放在桌面上，在一男的小角落里斜眼看着酒馆正中间的小木头台阶，那里被搭建成为一个简易的舞台，正对着炉火旺盛的壁炉。台上的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吟游诗人正在弹唱着不知名的歌曲，台下的镇民们兴趣盎然地看着他们欢脱地表演，也饶有兴致地拍着手迎合着他们的旋律，有些年轻人借着酒意，和着节奏跳起了随性的舞蹈。

拉苏镇的过年氛围有着偏远的小镇特有的气质，有些温和的小热闹，有些淡雅的小庆祝，走到街上的感觉都还是安安静静的，寒冷而清静。在锡晏，除夕夜的时候，人们都会从家里涌上街头，满街挂着彩灯与灯笼，天空中飞舞着成百上千的热气灯，将城市的夜晚映照的那么明亮，街道上流动着熙攘的人群，喧闹地穿过广场与大桥，欣赏午夜时分天空中绽开的礼花，一同庆祝新年的到来。德拉克汉侧过头从酒馆的窗户斜着看出去，拉苏镇的街道已经被完全的黑暗笼罩，只有稀稀拉拉的街灯在黑暗中点亮着微小的光。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思乡情感在作祟，只是没来由地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和拉苏几乎同样偏远的小镇和这里有着相似的景致与氛围。

刚刚咽下的麦酒像一团小小的火球驱赶了德拉克汉体内的寒气，他在座椅里缩了缩身子，眼睛看着舞台上表演着的吟游诗人，将灰白色的斗篷又裹紧了些。

透过欢快的歌声，远处的天边传来了一声不易察觉的闷雷。德拉克汉再次把头靠在窗上，但是漆黑的街道中依旧只有暗淡的路灯在孤单地伫立着。

“要下雨了吗，爸爸？”在他身边，有个小男孩似乎也听到了这声异响。

“下雨？为什么？”一个男人摸着男孩的头发。

“我好像听到雷声。”

“那应该是你听错了吧。”男人微笑着说，“你困了吗？困了我就带你回家睡觉吧。”

“……可那真的应该是在打雷。”男孩闹起了小小的别扭，“这个叔叔也听见了，我看得出来。”

他用手指着德拉克汉，德拉克汉低头瞧着他，男孩有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德拉克汉看得出他其实应该很困了。男人拉着他的手，冲德拉克汉尴尬地笑了笑。

“你听见了吧？叔叔，”男孩小心地问他，“我看见你向窗外看了一眼。”

德拉克汉扬了扬眉毛，随后点了点头，男孩朝他的父亲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里的冬天会下雨？很频繁吗？”德拉克汉对男人说，“我不知道冬天还下雨是什么滋味。”

男人似乎很高兴德拉克汉和他主动聊天，他在德拉克汉身边找了个空座坐下，把酒杯放在德拉克汉的杯子旁边，男孩靠在男人的腿上，丝毫不遮掩好奇地盯着德拉克汉看着。

“这里离北海很近，所以冬天有时也会下雨。不过基本上还是下雪的……”男人打趣地说，“你不是这里人？”

德拉克汉耸了耸肩。

“大过年的还在我们这样偏僻的地方闯荡，真不容易啊。”男人说，“你从哪儿来？为什么会在我们这里？”

“我从锡晏来的。”德拉克汉回答，“我算是……途径这里吧，赶上这个时间只是巧合。明早我就离开。”

“你会骑马吗？”小男孩突然兴奋地问道。

男人似乎又感到有些尴尬了，但是德拉克汉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骑马来这里的？”男孩问。

“不……这次没有。不过我有一匹。”德拉克汉抓起酒杯，但是里面已经空了。

“为什么不骑马过来？”小男孩有些难过似的问。

德拉克汉笑了笑，没有回答。男人已经拉住了儿子，不让他再继续提出这些失礼的问题了，他指了指德拉克汉的酒杯：“我看你喝的应该是烈性的麦酒，我请你一杯酒吧？我们这儿觉得过年不喝酒不吉利，连孩子都会喝点米酒呢。”

“算了，承蒙您的好意，不过对于一个还有很长路要走的人来说，今天不适合喝太多酒。”德拉克汉婉拒了男人的提议，“我只是为了暖暖身子，不为了……”

他没说完，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舞台上的那群人。

“哈哈，我想也是。你是城里人，怎么也瞧不上我们这里的小活动啊。”男人仿佛在感慨。

“城里人也是乡下来的。”德拉克汉说。

两个人看着舞台上，喜庆的吟唱和舞蹈。

“所以你要去往哪里？罗丹公国还是圣芙尔特？”男人测过身打听道，“这里在山脚下，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就算是偷渡客想非法进入罗丹公国，也不会从海神之森过去。”

“为什么？”德拉克汉皱起眉头看着男人，“海神之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谁知道。但传言总不太好，老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那座林子很容易让人迷路。我们镇里人都不敢进去太深，那里面什么都有。”

“那里出过什么事儿吗？”

“要这么说其实也没有……只是老一辈都说，那座山，那片森林是神明的领土，凡人皆不可靠近。”男人耸耸肩，“具体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拉苏只靠往来过客的那点生意就能过活，谁也不会往那阴森森的林子深处跑。”

“你们这儿没有猎户？”

“不需要，风险太高了。”男人摇摇头，“原来有过，但是后来商路穿过，去往圣芙尔特的干道也离这里不远，诸多旅人来这里歇脚，慢慢地商业就发达起来，也不需要我们自给自足了，别说什么猎户，连农民都没两个。”

德拉克汉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点了点头，在座位上坐正了身体。

舞台上的吟游诗人们似乎换了一首歌，比刚才的那些要轻柔许多，有着温和而舒缓的调子，人们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男女靠在一起，一边休息着，一边欣赏优美的音乐。这场小型的晚会似乎终于要进入尾声了。

男人又朝德拉克汉靠过来搭话，但是德拉克汉将一根食指竖在嘴唇上阻止了他。男人愣了一愣，德拉克汉指指他的怀里，小男孩已经靠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男人无奈地笑笑，德拉克汉即刻起身，指了指自己空出来的座位，和男人点头示意后，大步走上了楼梯。

雨点穿过了寒冷的空气，落在了营地边陲的森林里。有人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鲁道夫猛地一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咂了咂嘴。他等了一会儿，直到额头感觉到了冰凉的雨滴。

“下雨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又抬高音量，对周围的士兵们宣告道，“下雨了，兄弟们！”

周围有不少士兵都疑惑地抬起头，伸出手去感受，鲁道夫站起身来，回过头清点了一下营地。边境军半夜为了取暖，生起了三个篝火堆，围坐在旁边，此刻有几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天空降下的雨滴，从篝火边起身。

“这儿冬天也下雨？”有个新兵问道，他是从罗丹公国南方来的，不知道这边有什么气候。鲁道夫冲他笑了笑。

“是啊，看来今年的除夕夜只能在屋子里过了，小子。你给家里人的信写好了吗？”鲁道夫说。

“我还没有，我不知道要写点什么。”那新兵如实地回答了他。

“那就在屋子里，好好想想，你总得有两句想说的话。”鲁道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其他人快把火小心灭了，收拾一下，回去给自己准备点酒，今晚我们就分开过年了。”

“是，队长。”

边境军们开始行动了起来，他们打理着营地，动作迅速而干脆。不过鲁道夫还是能看出他们有点失落，因为今天本来是约好大家一起坐在外面，围着篝火过年的。这里离罗丹公国最近的村落都有两三天的脚程，交通十分不方便，远离家乡的军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过年。几小时前天上就开始有些雷声了，但是鲁道夫一直觉得这场雨可能很难最终下下来。不过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他回头望着营地背后漆黑的尼德霍格山脉，茂密的海神之森在夜色下只有纯黑色的剪影。他心里不禁有些想到，在山的另一边，琉帝国的边境军此刻会不会也是满心牢骚地取消了他们的户外活动呢？

“鲁道夫队长！”突然，那个南方来的年轻士兵走到了他跟前，“一会儿来我们的营房坐坐，跟我们一起喝几杯吧！”

鲁道夫笑着点了点头：“我一会儿挨个营房地走一遭，你们自己就……”

他突然顿住了。

因为面前这个新兵的脸在黑暗中开始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而他的表情也开始逐渐沾染上疑惑地线条。不仅如此，整个营地里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脚步与交流，一束幽蓝色的光芒正逐渐地照亮着这片营区。

鲁道夫皱起眉头，跟所有人一起寻找光芒的来源，这时他们看见了，在海神之森的深处，山林最为茂密的地方，腾起了几束诡异的蓝光，像几条破土而出的地蛇，妖娆地对着天空扭动着。

银与琉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