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究竟睡了多久，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从昨天下午回到家后我就再没什么心情与精力去整理和思考昨天发生的事情了。总之，当我踏进家门的时候，屋外的天空还是一片不着情调的晴朗，而当我今早醒来时窗外已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我关上电热毯，对着自己漆黑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果然，现在保持的还是男生的状态。现在想来几次变身似乎都和天气的降雨或转凉有联系，看样子这次算是被恭神乐摸了个准。但这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冬天快要来了，我的每一次变身时间都在加长，周期也似乎越来越短。恐怕到了三九天的时候，即便我穿得衣服再厚也没办法在室外维持现在的状态了。

真的没有破解的办法吗？望着满地的白色，我有些焦虑。

说实话，我从小到大没都见过几次雪，只在电影院的大屏幕上看的比较多，但如今真正看到那些晶莹剔透的雪花却还是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外边的雪地上，一群早起的社区环卫工人正在铲雪开路。

“哟，大爷，这么早就起来干活啊？”几个路过的陌生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被雪花覆盖住的街道，几个道路清洁工正卖力地清扫着。

“可不是嘛!你看，瑞雪兆丰年，我寻思啊今年是个好兆头，但这场雪未免来得也太大、太早了点，把路都堵上了!这事儿啊，今早都上新闻了呢！我还听说这次气象局又被怼上风口浪尖了，毕竟前一天还预报今天会回暖来着。”扫地的大爷一边把积雪扫到一块儿，一边笑回答。

“啊，我是这里新来的社区卫生委员会代表，我来帮您一起清扫吧!”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街头，他娴熟地拿起扫帚，帮着扫了起来。

早起的人渐渐多了，大家都对积雪很新奇，不一会儿街上站满了帮忙扫雪的人。还有些打雪仗的孩子，恐怕这还是他们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能堆起来的雪花吧。

一双雪地鞋挡在了扫帚跟前，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这才抬起头。

“哟，是小夏啊！为了保持男性形态而刻意添了那么厚的衣服?还真是辛苦你了哈哈。”

“哼，明知故问!不要那样叫我!还有，扫帚给我吧，这好歹是我自家门口，我自己来就行。”我皱着眉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说他的名字叫恭神乐，至于是真名假名我现在也不敢断言了。就在昨天，这个谜团一般的男人用他那难以置信的世界观把我的三观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还在我身上进行了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实验，最后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其实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你全家都非人类!当初差点就信了他的邪真让我后悔。

“昨天是个医生，今天咋又变成社区卫生委员会代表了?哼，要我说，你的身份还真多啊。”我不悦地瞪着他。

“哈，彼此彼此，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你不也是一直装作一个正常人生活在这个社区里吗？”他回敬道。

“我本来就是正常人!”

“哈，谁知道呢?也许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而已。”

“我自己认为，那就够了！我是谁，要干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意愿。你没有权利去给我打上标签，更没有权利去胡乱定义我的种族!不管你是哪个幺蛾子世界跑出来的人!”我生气地说。

“道理很精彩，现实很残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确应该反省一下我们对种族这个概念的理解:比如说一只狗，如果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文字，甚至还能开口说话。那么它还能再被‘狗’这个狭隘的名词定义吗?种族不是绝对的界限，但很多人类却不懂得这点。当然，你不也曾一脸厌恶地把那位少女称作吸血鬼吗？我想‘鬼’可算不上是褒义吧？”他欠揍的眨了眨眼睛。

他一点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居然还站在道德的角度把我鄙视了一番!刚刚那些话算什么意思？那是在暗骂我是一条狗吗?

“不能彻底撇开种族偏见的人类还真是悲哀。相比我们那个异族纷繁的世界，你们这个世界无论是文化还是认知都是十分无趣。其实我也挺好奇，人类这个充满劣根性的种族究竟是怎么才能做到一家独大的？”他做出一副痛心扶额的样子，但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肤浅的笑容。

你自己不也是人类吗?这么说你自己的良心不会痛?对这样的混蛋，果然还是应该拖出去浸猪笼……

“算了，我不想跟你计较。让我猜猜今天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吧？肯定不只是想扫扫雪那么简单。你是不是要说这场雪其实是我用权能制造出来的?然后被你那什么公厕组织给检测到了，于是派你来制裁我了?”

“是World Congress啦，虽然你的权能确实给我们带来了麻烦，但制裁谈不上，WC的工作者是必须要有大局观的，对于所有种族不能带有任何歧视。至于权能的问题，我们也想和平解决——只要不威胁到其他公民的安全，我们都不会过问。”他说。

“不过依我看，你完全没有必要纠结于自己的人类身份。要知道，你可是濒危物种!近五十年来你是我们发现的唯一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货真价实的雪女。对于这样的种族我们当然更是要给予足够的尊重。我们可以教会你怎样控制自己的能力，然后把它用在合适的地方。怎么样，有没有意向加入我们一起守护世界？”他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原来如此，这家伙，居然是想来拉我入坑的?开什么玩笑?明明昨天才那样迫害过我，今天就想让我为了一个甚至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怪组织卖力?

“想你个大头鬼!守护世界?哼，滑天下之大稽!我们这个世界这么安定，才不会需要你们这些异世界的人过来守护。还有我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个人类，而且是个男生!这场雪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更不可能是你说的什么濒危物种雪女!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这座城市，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出现我现在本应该好好上学好好读书!现在好了，天天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完完全全乱了套。你们想怎么做是你们的自由，但随随便便就栽赃我我可不会承认!”

我把扫出的积雪堆在一个角落里，然后生气地把扫帚扔了回去。

“你要是执意想扫的话就自己扫吧！下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请不要再来烦我了，这里不欢迎你!”说完我愤愤地带上了门。

即便看到我这番生气的样子，他竟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那个笑容越看越假，但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标志。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迟疑了一下最终也只是微笑着目送我走进了家门。

早晨我和妹妹上学去的时候，恭神乐已经不知所踪了。得益于环卫工人们的努力，街道变得整洁了许多。一想到有那么多人都在默默为了生活而努力，那些自诩维护世界和平却从不把行动落在实处的政体和组织在我看来更加可恶了。世界从来都不是靠一个或一群人就能运转的机器，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零件，都是在生活的过程中把自己磨合成了世界的一部分。

他那算什么自以为是的态度？动不动就组织怎么样，世界怎么样，整天把这些空泛的大道理挂在嘴上，居然还凭自己刻薄的理解对整个人类种族进行无端的批判，真是让人不快。

我狠狠地对着路旁的电线杆锤了一拳，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触发机制，一层纯净的冰柱瞬间将石杆包裹了起来，吓了我一跳。好在冰层是透明的，因此似乎也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异常。

悻悻地缩回手……难道说这又是那什么幺蛾子的种族权能?

虽然我十分不喜欢恭神乐的那种说辞，但我这真的还算是人类吗？看着自己与常人别无二致的双手，我忧心忡忡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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