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日

生日

她说她讨厌过生日。

一群人为她的诞生而为她庆纪念的日子。

她说这些的时候正踢着地上的石子，和平时一样的漫不经心。

她说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是否要来到这个世界，从来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她说上辈子的那个自己，到底是脑子抽了什么筋才想着要去投胎的。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说。

希望不要再有下辈子了。

她一脚踢飞那颗石子，飞到路边的排水管道，滚落到下水道里去，“噗通”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我没有开口，安静的陪着她继续走。

沉默只延续了片刻。

她又滔滔不绝起来，我一直听，一直听着，就和往常一样。

我是她忠实的倾听者。

她总会把自己的烦恼向我倾诉，她说她渴望周围的人能够理解她，她说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明白她真正的想法，她说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自我矛盾者。

有时候我会开口问她。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拽着帽子的边缘转啊转，转啊转，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玩儿。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许久，她说。

我们绕着公园走了三圈。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落幕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我看不到，她的眼睛，里面大概也装着暮色。

她说有人来接她回家了，我愣了一下。

往常我们会走到五圈半，那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她什么也没说，和往常一样把帽子还回到我头上。

走到公园的出口她才告诉我，今天就是她的生日，而她今天有一个计划，还跟我说晚上见。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想到她向我倾诉的，犹豫着没能说出口。

我们在剪票口分手。

我望着她远去，在落日的余晖里，一点点消散，直到完全看不见。

然后我才步入她离开时的路。

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邻居。

她住在那条路尽头的一栋大房子里，房子很大，比我见过的所有房子都大，周围有树有草，还有一条沿着马路流淌的小溪。

小溪上有一座拱形的桥。

而我正住在下面的桥洞里。

等我回到那条小溪旁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看向不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张了张嘴。

夜晚，我总是枕着潺潺的水声，伴着街边的路灯。

我又想起了她对我说的。

我早就忘了我的生日，也从来没人为我庆祝。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日子值得纪念。

我想或许我和她一样。

想着想着，我渐渐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梦乡。

而不久，又被她吵醒。

我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只看得到月色映在水中的倒影。

我忘了她说晚上有个计划。

我问她想要做什么，我们来到了桥面上。

夜晚这里安静的很。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望着漆黑的夜空。

我很少见到沉默的她。

好久好久。

把我推下去吧，她说。

用那双装有暮色的眼睛看着我，宛如水中只为微风波澜的月影。

我从未窥见过她的内心。

我忽然明白过来。

她矛盾的世界早就被推下了悬崖。

我和她全然不同。

她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我行动。

我想，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把我吵醒时，我一定会记起昨夜她在我的世界泛起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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