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以爱为名

“嗯。不急，你慢慢想。”安倍晴明笑笑，将手臂断骨扶正折了路边的树枝固定，示意李卿卿帮他扶着，他撕下衣袖几下缠紧，“好了！这些天总是做噩梦很辛苦呢，我们去看看那个地缚灵到底要干什么。”

“啊？可是你都劳累那么多天……要不还是休息一晚再去……”

晴明回头浅笑：“明知道你在受苦，你觉得我会吗？”

李卿卿低头捧脸，小碎步跟上，感觉自己被撩得不要不要的，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话语啊！真是的……

她忽然想起早良亲王，停下脚步左右环顾，对方也已不见，大约是离开养伤了。

再次来到三条大街的无名矮桥，漆黑的天幕上月明星稀，桥下也反映着天上的月光，仿佛有两片天，李卿卿伸头张望，忽闻夜鸦惊啼，吓得她寒毛直立。

她扁扁嘴：“晴明你捏我一下，这场景太像做噩梦了。”

“真可怜。”晴明没捏她，而是伸手在她头上呼噜两把，把呆毛抚顺。

“你终于来了。”身后响起一个幽幽的女声。

地缚灵悬浮在桥栏外，一头及地长发随风漂拂，青灰无瞳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李卿卿：“帮我找到秀一君，找到他我便放过你。”

闻言李卿卿还没怎么样，安倍晴明额角已经暴起一根青筋，他面若寒霜上前道：“注意你的态度！是你在拜托我们！我们若是不想帮你，立马便可以让你灰飞烟灭，也就无所谓放过不放过的！过来给我说清楚那个秀一的全名、住在哪里，你又是怎么死的！”

敢当着他的面威胁他的爱人，真当他安倍晴明不会杀鬼了？！

地缚灵瑟缩点头，回忆过去不由掩面泣道：“我约他一同殉情，但他却没有来……难道那些过去都是假的吗？！”

犹记三年前的春归时节，紫雾跟随在外任职的父亲回到早樱满开的平安京。

她新奇地看着井然有序的街道，墙头伸出的早樱与粉桃都在展现春的姿态，这让她紧张不安的心情得到些疏解。

由于此前一直在外，京中没有自己的手帕交，紫雾只好自个带着侍女去郊外踏春。

温润的空气中带着青草和花朵的清香，触目所见皆是新生的绿，其中点缀的花如此娇美可爱。

紫雾一路穿花拂柳玩得好不痛快，没留神与侍女走散，正要呼喊却闻尺八之声幽幽绕绕，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自樱花树后走出一人，手持一支斑竹尺八，目如朗星，红唇边似噙着笑，并不十分帅气却很有男子气概。

他看见紫雾独自站在那里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欲走，以示自己无轻薄之意。

紫雾急忙提起裙摆上前：“那位大人请……啊！”

她鞋尖勾住草蔓一个踉跄，多亏一双大手伸来稳稳扶住才避免摔倒，那双手温暖而宽大，指节修长，指侧有茧，是练刀磨出来的。

“小姐你没事吧？”他爽朗一笑，眉眼似在放着温暖的辉光，“我不是大人，我叫南野秀一。小姐唤我名字就好。”

“没事……”紫雾别过头不敢看他，但粉粉的耳垂已暴露了少女心事，她嗫嚅道：“我叫紫雾，你也……唤我名字就好。”

……

那个春天，名叫紫雾的少女不仅迷了路，也迷了心。

她经常邀约南野秀一出城同去赏春，只是十次里总有六回不得如愿，因为南野秀一是一位贵族的随侍武士，不可能总是丢下主人跑出去，只有轮休才行。

侍女也曾规劝过紫雾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像她们这等身份的女子，就算是下级贵族也不可能嫁给一个侍从、一个粗暴的武士，她们应该往上爬，改变娘家的等级才对。

但紫雾没有想那么多，不知道别的武士，她觉得秀一就不粗暴，不仅会吹尺八还能用柳叶吹出好听的小调，宽厚的背很让她有想倚靠的冲动。

已是花谢梅青之时，这天紫雾约了秀一出来突然坚定道：“带我走吧！”

她抬手按住胸口也是按住那颗躁动发紧的心，咬唇含泪道：“这里只要与你分开便很难受，每一天都想看见你，我已经忍受不了这份寂寞了……”

南野秀一展臂将她拥入怀，轻吻她的发低声安慰：“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只要想到那天是能与你相会的日子便高兴得要笑出来。只是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带走你，我还是应该上门提亲，或许你父亲看到我们如此相爱会同意我们的。”

这对恋人还是太过天真，就算紫雾父亲能够放弃拿女儿当攀亲的线也不会容忍她嫁给一个连贵族都不是的侍从武士，简直有辱门风！

紫雾父亲当场怒斥南野秀一，说他是以爱为名行自私自利之事，女儿嫁给他就是入了奴籍，他要是真的爱紫雾怎么舍得看她白玉入沟？！

紫雾在旁边忍不住为情郎辩白，“我甘愿”刚出口便被甩了记耳光，还被勒令禁足。

她买通侍女，在后门隔了厚重的门板带着兀自红肿的脸颊泣道：“生不能与君同室，愿死能同处同穴！明晚我在三条的……”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的声音有些失真而飘渺，良久的静默中他似能听见自己逐渐无力的心跳，跳动着……跳动着……最后归于沉寂。

“我不喜欢你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我不相信！！我等你！我会等你的！”

南野秀一走出了很远依然能听到门那边嘶哑的尖叫，也或许那叫声是在他心底回响。

听完了地缚灵与秀一的故事，李卿卿长叹一声：“所以没有等到恋人的你就绝望自杀了？何必呢？走出情伤去拥抱新未来不好吗？”

紫雾摇摇头：“你不懂……”

李卿卿抱臂点头：“我是不懂你们那一套，在我看来为了个胆怯的渣男去死是最蠢的行为，他不爱你，你自己也不爱自己了？爱你的亲人呢？万一将来有更好的呢？哎！只要把南野秀一带来与你见面就可以了吧，话说他是在谁手下当差？”

“不知道，我并没有问过，只感觉是一位很高贵的大人。”紫雾茫然摇头。

李卿卿只觉眼前一黑：“能养得起侍从武士的大人一般都高贵！就靠个名字和会吹个曲子……有的找了。”

她思索间慢慢向前走去，没有留意到安倍晴明正在后面行恃强凌弱之事。

“我告诉你，现在不准再用噩梦吓她了啊！真是的，笨死了我，当初忘记说了！”

“可、可是这也太……”

“真的无法控制？”狐狸语调危险上扬，手心狐火乍现。

“呜！可以！我努力拼命竭尽全力控制！”

狐狸冷淡点头，翻手收了狐火，见那人儿已走出好远，急忙忙赶上：“卿卿等我呀！你不用那么在意，有我帮忙很快就能找到的！”

“欸？我们今晚要一起睡吗？”

“要不然你要怎么向下人解释李先生深夜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归府还变成了个女子？天亮还要去演一场戏呢。”

安倍晴明悠然躺下伸个懒腰：“再说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快来吧！时辰不早了喔~”

闻言李卿卿钻进被窝依然脸红红的在瞪他：“是共寝！你的汉语还要努力学！”

“嗯，好好，是共寝。”

过了片刻，李卿卿转过身面对晴明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虽然声音很轻，但他依然动动耳朵从将睡未睡中挣扎出来，“嗯，没有，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有几个问题，第一个：我年纪比你大，将来我老了你会不会去找小老婆？”

晴明心中一动，明白接下来她的问题是关乎两人终身大事的，要好好回答，顿时睡意全无。

他扭头与她脸对脸，轻笑道：“不会，我会陪你一起变老，若是不放心，那三十岁后我就用比你还快一年的速度变老，到时你不要嫌弃我是个头发比你少、牙齿没你多、走路也跟不上你的糟老头子才好……至于年龄，我可比你老，足足有一千多年呢~”

她乐不可支，虽然无法想象现在风神俊秀的少年变成那样的老头子，但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想笑，心底有股甜甜的东西在蔓延。

“那如果我先你而去呢？听说妖都可以活很久的。”她抑住笑，一本正经问道。

晴明垂下眼睫，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可眼角处还是有泪溢出，他咬牙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回答道：“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会寻找让你长生的办法！就算……那我也会把你招为式神永远陪伴我！！”

李卿卿奇怪的看着他，觉得他的反应着实有些激烈：“你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问。”

“哦，就是我将来回去的问题，你能跟我一起走吗？如果不能，那我是不是要两个时空来回穿梭？”

“额……”他迟疑了，下意识抚摸贴身的八咫镜，镜子正在慢慢释放出柔和的日之阳灵滋养他的身体。

要是告诉她那些事，恐怕她又会以为自己是因为式神李卿卿才爱上她的，还把她这个“局外人”弄穿越，估计就不会搭理自己了。

“我可以用八咫镜送你来回穿梭，我也可以跟着一起，就是现在还不行，要进行稳定的时空穿梭必须要等到我成为九尾狐。”

“欸！真的呀！太好了！真是神器，太厉害了。那要多久？”

“应该一两百年之内可以做到。但我可以把你送到穿越的时间节点，这样你依然可以见父母。”其实现在也可以做到，就是强行破开封印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万一在穿梭途中支撑不住就完蛋了，会被罡风搅碎抛到各个时间节点里去。

李卿卿不疑有他，乐呵呵道：“我的问题完了，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们可以谈恋爱了！哇~我的男友是狐妖，真是太带感了嘿嘿……”

“是半狐妖。”安倍晴明笑着纠正。

望着她的笑颜，晴明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打败魔神守护好她，只是模糊忆起那场惨烈的战斗时他的心止不住下沉。

有名的大神灵无法降临此世，很多驻守在此的神灵纷纷陨落，他的式神也全部战死，悲痛欲绝的他靠八咫镜自杀式冲破防御捅进魔神的心脏，可也落得个肉身毁灭的下场，依托八咫镜的保护以灵魂成神。

明明在认识她之前，在荒神之劫中晴明只是一个靠八咫镜和四神大阵保护百姓的“小卒子”，杀死魔神的是另一位神明，若是知道把她带到那个时间会经历这场大劫，那他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帮助她，可是那样他也不会认识她，爱上她。

福兮？祸兮？

“嗯？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嘿嘿~”本打算给新鲜男友一个晚安吻的李卿卿羞窘地缩回被窝，浑身发烫！

“呐，卿卿，要是我遭遇意外死了你会怎么样？”

“啊？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见他一双银瞳瞬也不瞬盯着自己，定要个答案的样子，李卿卿斟酌犹疑，觉得要是按心里想的说也许会被踹出去睡，恋爱两分钟立马失恋。

但她又不想说谎，于是认命般闭上眼睛回答：“我会带着对你的怀念和回忆过完余生，如果你有什么遗留下的问题和心愿我都会尽可能去完成。”

黑暗中传来他如释重负的笑声，“嗯，好。”

这样最好不过了，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回答，一个来自现代的人当然不会去殉情，虽然可能在其他人看来冷漠得可以，但也真实又让他安心。

听到身旁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想来是睡着了，安倍晴明费力挪近与她额头相抵，在她鼻尖轻轻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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