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邪妖邪（六）

白马寺乃清修之地，与白马城建立在于同时，那时单玉国国主尊崇佛法，大兴寺庙。

史籍中记载，单玉国国主夏元霸夜有所梦，梦中有金人，召臣子为他解梦，臣子言此为西方佛祖，国主大喜，向西方传递信使，高僧玄奘为宣扬佛法孤身一人从遥远的西陆到单玉国来，与夏元霸论道三日，国主心悦诚服，奉其为国师。

白马寺的建立便在那个时候，第一位住持便是玄奘到东陆来收下的首位弟子，法号悟空的得道高僧，而到此时，这白马寺已经流传有一千三百多年，单玉国国主更换三十六任，仍然能够维持国体不损，泰半有佛教的功劳。

白马寺坐落于白马城的正中央，占地约百顷，是一座九层高的华丽建筑，四表漆为朱红色，檐角漆黑，寺内四根朱红色的巨大立柱，供奉有共计十二尊菩萨，六尊罗汉，一尊佛陀。

申时二刻，白马寺到处呈现出一种悠闲的状态，小沙弥靠着墙壁，脑袋微微歪着正在清醒与睡梦之间挣扎，盘香的气味弥漫在寺院内，四层往上的每一间佛室里，都有一个光头和尚在低声吟诵着什么，年纪从年轻到衰老，各个都是一副物我两忘的神情，并且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除了吃饭睡觉拉屎以外，他们只会持续的念诵着经文。

事实上，据一些小沙弥的说法，那些居住在顶楼的高僧甚至连吃饭睡觉拉屎都不需要，放弃了人类最基本的诉求，也不知道到底修成了什么，就是真的成了菩萨也说不定。

便是这第九层的一间佛室里，一个老和尚本来正在打坐，现在睁开了眼睛，因为一股黑色的烟雾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并且透过那和尚的眼睛口鼻又钻了进去。

那和尚的眼睛划过一闪而逝的狰狞血色，从蒲团上站起来，若有所思的朝窗外看去。

十里外，名为叶华贤的老人与夏怜说着话。

“不知道公主希望小老儿帮的是什么忙？若是想要什么人可以悄悄的消失，只需给我一个名字。”

“不……”夏怜有些无语似的摇摇头，“我要求的不是这种帮助，只是想要情报而已。”

“只要是小老儿知道的，一定毫无保留。”

“我想打听，最近在朱雀街……不，不对，是在内城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奇怪的事情？”叶华贤眯了眯眼睛，“不知您用什么来定义这奇怪，要我来说，内城天天都在发生奇怪的事情，儿子偷嫂娘，妻子毒亲夫……”

“不，不是这样的。”夏怜想了想，“和妖怪有关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这样的消息。”

“妖怪？”叶华贤头歪着，混沌的眼睛仿佛在显露自己的疑惑似的，“姑娘既然生活在内城，想必知道妖怪是进不到那里去的，一定要说和妖怪相关的消息，便只能是夏城主的府藏了。”

“真的没有？随便什么消息都行。”

“恐怕小老儿无能为力，到现在为止，儿郎们没有像是这样的消息传过来。”

“这样啊……”

夏怜并没有遮掩自己失望的神色，她叹了口气，想着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那请您务必注意内城，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一定要报告给我知道。”

得到叶华贤的肯定回答后，夏怜朝黎烟招招手，便准备原路返回。她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再和那妖狐聊聊天，看着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可还未等她转身，叶华贤突然道，“这样想来……倒的确有一桩颇为奇怪的消息。”

“哦？”夏怜惊喜的反问“是什么？”

“也是偶然的机会，我阁中有参军的军士，隶属武威营，据他们所说，武威营中有两个人失踪了。”

“失踪？”

“对，一个唤作王二，一个唤作陈四的，是部将牛千翎的部下。”

“会不会是在城外讨伐妖魔的时候……”

“不，绝不会，据牛千翎所说，在失踪的前一天他还与他们喝过酒。”

“那就是出城去了？”

“士卒从内城外出非得有军令不可，且都会登记造册，据小老儿所知，那名册上并没有二人的名字。”

“报官了吗？”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叶华贤微微笑起来，嘴上两撇花白的胡子也抖动着，“无人报官，不管是军中还是城内，都像是无视这事实一般，只有那牛千翎与上级据理力争，要派遣兵士进行全城搜捕，可姑娘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吗？”

夏怜咽了口唾沫，追问道，“怎么样了？”

“因为触犯军令，正下狱待死。”

叶华贤说完这句话，摸了摸胡子，“本来小老儿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奇怪的消息，因为内城每年总会无缘无故消失那么几个人，不是兵士，大多是各家大户的仆役侍女，消失的缘由也多种多样，无非是那些腌臜原因，这样想来，兵士好像倒是第一次。”

夏怜听完这些，脸色略显复杂。

“多谢老先生。”

“哪里，既然你蒙受那位大人的恩怜，小老儿便是舍去此身也在所不辞。”

简单的道别后，二人立刻纵马奔回内城。

“公主，你要到哪里去？”黎烟问道。

“叫我夏怜，不是说过许多回了吗？”夏怜没好气似的看了黎烟一眼，“我们去武威营。”

美锦院，王修明总算是觉得有点无聊了。

他把空空的酒壶随手扔开。

“是谁在看我啊……”

他懒懒散散地说着，隔着屋子朝一个方向狠狠瞪过去。

白马寺某处，白眉白须的老僧自窗边猛然后退几步，咳嗽，吐血。

梵香味愈烈，遮掩住那浓厚的血腥气。

千年前，青丘之上，那美丽无双的白狐独自望着月亮，它枯等着友人，希望在某一天，她蹦蹦跳跳的来到它身边，对自己道歉说对不起我消失了那么久，然而那友人始终没有来。

日升月落，一等便是两百年，知道再也等不回友人的自己，泪水从硕大的眼睛中流出来。

直到此时，王修明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自己所料想的那般强大，一旦品味到有人陪伴的滋味，便再也忍受不了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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