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邪妖邪（二）

夜半时分，我从床上爬起来喝酒，这酒是从城主府送来的，因为夏征见我喜欢喝酒，当面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待我回到宅邸的时候却发现有人送来许多酒水，那送酒来的仆役卑躬屈膝对我说，这本来是奉送到王宫的御酒。

说是御酒，味道其实并不算多么美味，清醇倒是有，劲道却很不足，一定要我比较的话，我还是喜欢很多年前与那个落魄书生坐在丘陵上一起喝的酒，按理说那不过是几文一斤的劣酒，在夜色映衬与那书生的歌声中，却显得美味无比……是我的记忆在玩弄着我吗？

想不清楚。

总之我是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宛若鲸吞，在我身后的床上微微晃动一下，又有一人起身。

陈书绮揉着眼睛，原本盖在身上的绸缎被子落下来，一时间春光乍泄，她却毫不在意似的，语气有些慵懒，“公子，这么晚了还起来饮酒吗？”

“嗯。”我头也不回，“你也该回去了。”

“公子真是无情啊……”

她虽然这么说，却嘻嘻索索的将衣服穿戴好，从床上下来，坐到我身边。

“也给我一杯？”

我不说话，递给她一只酒杯，意思是让她自己倒。

陈书绮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无奈于面前这位白衣公子的无情，还是感叹自己红颜垂柳明珠蒙尘，她伸手将酒壶拿过来，皓腕像是象牙也似，但眉头却皱了皱。

“这不是都空了吗？”

“看起来是这样。”我点头承认这个事实。

陈书绮只能又将这酒壶放下。

“那你递给我酒杯做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喝酒，库房里还有一些，你可以去拿的意思。”

这位美妇人瘪瘪嘴，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俊俏少年人心中想的到底是些什么，哪怕有了肌肤之亲，他却总是这幅冰冷冷的态度，在床上虽然如同沙场征伐般勇猛无敌，一下床就像个陌生人。

“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

陈书绮从座位上站起来，最后又看了一眼我的脸颊，离开了这里。

感受到这妇人确实是彻底的离开了，我这才也走出房间，化作清风直直到城主府去。

此刻城主府虽然陷入黑暗当中，但仍旧有着许多灯火，巡逻的兵士明火执仗，一眼看去像座不夜城，我轻车熟路的到了公主的房间。

夏怜果然已经进入了梦乡，她睡得四仰八叉，被子踢到一边，虽然早已见识过这女孩的睡姿，我还是觉得有些惊讶，这架势可实在不像一国的公主，也不知道是由谁教导出来的……说到底睡姿这玩意儿是可以被教导出来的吗？也许是生来如此？

想着这件事，我点了点夏怜的鼻子。

她却轻轻呜咽一声，咂了咂舌继续睡下去。

没有心思玩弄这人之子，我吹出一阵冷风钻进她的亵衣当中，她也果然配合的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我再也不爬树了，饶了我吧……”

随着她的醒来，还叫着这莫名其妙的话。

我坐在她床边，与她四目相对，夏怜眨了眨眼睛。

“起来，公主，你遇到麻烦了。”

听到我的话，她也又眨了眨眼睛。

“梦？”

“才不是梦，我是郑重其事的到这里来警告你的，白天我在朱雀街闲逛的时候，有闻到些微的妖气，这妖气很奇怪，所以那时我也不太确定，但在刚才，我又感受到那气息，所以到这里来找你。”

“朱雀街？那里不是……”夏怜脸不禁有点红，虽然按照她的年纪本来是不该知道这个的，可无奈她天生跳脱活泼，早在到白马城来就探知到了这样一个处所，也早就去逛过一遍，她扮作男装和黎烟到白马城最销金的美锦院去，阅遍了红牌的姑娘。

“只是路过而已。”我解释道，：“而且这也不是重点。”

“对……重点，你为什么又要在半夜到我的房间来啊，影响很不好诶。”

“我又找不到其他的时间，而且你真的要和我讨论这个吗？可能就在现在，那妖也在杀人哦？”

夏怜的神色这才变得严肃起来，她也顾不得自己还穿着亵衣了，只是草草的拉过被子。

“你是说在朱雀街感受到妖气？可是这不可能啊，外来的妖魔是不可能突破结界而不被发觉的。”

“倒也没那么难。”我不禁露出嗤笑的神情。

“你是个例，况且还是由我邀请你进来的，结界的能力没有彻底显现出来。”夏怜看起来倒是很相信这结界，“这结界从百年前就一直存在，由庙祝们齐手设立，并且百年间也在不停的维护增筑，不可能出现纰漏。”

“随你怎么说吧，但那妖气却是确实存在的，因为你有和我建立契约，我才到这里来提醒你。”

夏怜握拳。

“我得去禀告叔叔这件事。”

“哦？你打算怎么和他说？夜观天象察觉到内城有妖怪吗？”

“自然是不会这么简单……但必须让他知道才行。”

“我看倒是不必，我感受到那妖气到现在，城内也没有传出什么失踪的消息，看起来那妖怪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说不定只是仰慕人类的文化而想要到这里定局呢？”我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为这笑话感到愉悦，时过境迁，我也成为了一只幽默的狐狸，这要是放在千年万年前，看在那些认识我的人眼里，说不定会为我的成长感到惊讶呢。

我却没想到这女孩还真的露出思索的神情，她将手指放在下巴上，微微颔首。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她问我。

“当然没有，你认真的吗？”

她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真是无趣的家伙，我一瞬间丧失了兴致。

“算了，这么说吧，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但作为代价，你需要……”

我想说你需要解放我才行，放我自由，但我又觉得这女孩说不定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有着可以控制我力量的开关，如果她真的不知道，我却不希望她通过我而知道自己手里的底牌比她想象中的都要大，于是随即改口，“听我的一个命令。”

我还开始想，如果我现在用雷霆手段将这女孩灭杀会怎样，说不定会一切如常，可很奇怪的是，尽管心中生出这样的疑问，却生不起这样的想法。我生不起将这女孩灭杀的想法，好像自己对这举动有着深深的厌恶似的，生不出力气来。

“命令？”她歪着头，“什么样的命令？”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到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咬了咬牙。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态度倒是让我有些动容，“既然城里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损失就还在可以控制的程度里，我明天会去叫烟君，然后一起到朱雀街去。”

我耸了耸肩，不再对这决定作出评论。

“那我就先走了。”

在我走到门后时，夏怜再度开口，只是这次的语气却显得有些犹疑，“你现在还在和我的姨母……”

“没错。”

我点点头，走出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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