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绊

‘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行，现在的我还不能和她见面。’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可能她只是凑巧出来散散心，走到了这里吧。我可不想再让她伤心了。’，我立马转过身，抬头装作看天上的月亮。

听到了脚步声，“哒哒、哒哒”，越来越近了。我的心窝中像是有很多蚂蚁在爬一样，紧张又慌乱。

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脚步声停止了。我的后颈感受到了一丝鼻息，弄得我痒痒的，但又不敢去抓，只能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姿势。

“让女孩伤心，又无情抛下不管的人，是你吗？”

她说话了，语气中没什么悲伤，反而有着一点俏皮。

‘什么！？她已经知道了？我走路习惯低着头，她应该看不见才对，这是为什么？不！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想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我慢慢低下了头，想要迈步，却挪不动自己的双腿。

“铃铛啊，穿黑衣服还系铃铛的人还有第二个吗？”她试图遮掩轻轻的笑声，说道。

‘糟糕，完全忘记了，之前我没有脱衣服就睡着了。’微微摇了摇头，我只能转身面对她。

熟悉的脸蛋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还没有那么近地看过现在她的脸。‘深蓝色的眼瞳仿佛蓝宝石一般。睫毛好长，脸也尖了一些，和小时候差的好多。变漂亮了...’只看了一秒的时间，我就因为害羞而别过了头。

“你...不会很难过吗？”我从嘴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如果我说会的话...你会马上走开吗？”她微微弯下腰，睁大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额...”我既惊讶于她的情绪恢复速度也为她巨大的性格变化所折服，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口，却说不出来。

看见了我的反应，她小小地往前迈了一步，似乎在逼迫着我说话一样，我俩的距离更近了。

“对...对不起，给你造成了那么多麻烦，真的不好意思！”过于紧张的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匆忙说出了一句带着点官腔的话。

“好吧...看来这方面的确没什么变化。”她小小地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慢慢与我拉开距离。

我的内心松了一口气。原本想更多地了解小光的事情，但是肚子传来的饥饿信号强烈到让我无法忽视。我只好挠了挠头，准备开口请求小光。

“去街边的小吃店吧，那里人不多，我需要和你聊聊。”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提了建议，完美解决了我的问题。

“怎么会...”就算是巧合，这也太巧了，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但这次也一样，我还没把话说完，“呵呵，我了解你的程度可能比你想的要深得多哦，到店里再说吧，我怕把你饿死了。”她笑了一声，就这样打断了我。

安静了下来，我跟在了小光的身后，走出了小巷。她的步伐缓慢但是坚定，又显得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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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店中...

这家名为小二家的小吃店位于神社和公寓之间，只需要走一小会儿就到了，可能小光最近来得比较多吧，戴着厨师高帽的中年男老板一看见我们就走出柜台迎接了。

他为我们安排了角落的一个座位，我点了一份炒饭，刚刚摆上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怎么想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轻率了。”小光没有光看着我吃，开口说了起来。

“但是我也不会后悔，如果能拯救那时候的你，那我就会有第一个拯救成功的对象了，家族一定会肯定我的努力的。只不过这比我想的要困难多了...”她不断说着，眼睛看向了玻璃门外，让自己的表情维持着最自然的样子，仿佛在回忆着经历的事情。

我边用勺子把饭往嘴里塞，边认真听着小光说的话。她那自然纯真的脸蛋让我没有了插话的想法，静静等着她将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情绪不再受我的控制，我一天比一天暴躁，只能尽量抑制涌入脑子的负面情绪。但家族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我不想说契约的事情，可能被他们知道的话，我就会被惩罚，甚至被赶出去...我真的好害怕。”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中仿佛有眼泪在打转。

察觉到了异样，我几乎停止了咀嚼与吞咽，尽管我不了解所谓的家族到底是什么，但是看来她所承受的痛苦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自己挤掉了眼眶的泪水，嘴角上扬，作出微笑的样子，示意自己没事。

看来她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多了。我继续动起了勺子，将饭送进口中，只是没办法再多顾着吃饭了，好几次勺子都送错了地方，饭粒粘在了我的嘴角、鼻子下。

“爸爸妈妈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每天都更加小心得对待我，将热乎的饭吹温了再给我吃，把所有的钱财都用来给我买东西。但我自己明白这些都是徒劳，反而增加了自己的压力。看见越来越叛逆难受的我，妈妈变得无法忍受，以一段时间的生命为代价使用了魔力，为我求得了神明的护佑，感情的结晶，神佑之玉...”说完，她从大衣的口袋中缓缓拿出一个已经有很多裂痕的玉环，慢慢放在了桌子上。

我可以明显看出玉环的内部已经接近瓦解，全都是碎片。

“‘你是巫女家族的后代，是我的女儿，妈妈不管怎么样也会让你好起来，记住，妈妈爱你...’，这是妈妈沉睡前说的话，她的生命将暂时被神明夺去。那之后，我的确也不再受到负面情绪的攻击，以妈妈的时间为代价...神佑之玉吸收了我所有的负面情绪，明明已经暂时失去了妈妈，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一点痛心...都是因为这块玉！”小光的情绪有一些激动，脸变得红了起来。

她一定在努力忍受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痛苦。

“本应由我承担的双重压力让神佑之玉出现了裂痕，每过一天，裂痕就会再多一条，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自己无聊的尊严，把契约的事情告诉爸爸。但直到玉环内部开始碎裂，我才真正紧张了起来，我奔向了爸爸的卧室，拉起在妈妈床边睡着了的爸爸，告诉了他真相。”她的眼角流下了好几滴眼泪，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

我已经不再想着吃饭了，手中的勺子停留在了空中，我把自己定义为了罪魁祸首，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只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果然啊。‘为了无聊的夸奖，你就做了这个吗？’，爸爸简单的一句话彻底击破了我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胸前挂着的神佑之玉也发出了亮光，接着又暗淡了下来，它的核心已经土崩瓦解。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收拾的爸爸将我送到了这里，爷爷所在的这个城市，希望魔力高深的爷爷可以帮助我。”

面前的小光低下了头，两手合着撑住了自己的脑袋，挡住了自己的脸蛋，手指的缝隙中不断渗着泪水。

“洗礼仪式，这就是爷爷给出的答案，可以用他几乎所有的魔力来净化，消除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还可以消除因为契约形成的链接。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就好像找到了希望一样。但是我没想到后面还有，洗礼仪式的过程是...”

小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不断摇着头。这个仪式看来没有那么简单，我紧紧挤压着胸腔，绷着那一条线，但马上，线就断裂了。

“过程是...为神明展现诚意，在总社前沐浴，之后还需要清理污秽，清扫总社两天，不允许有怨言，关键的是，不管做什么，过程中必须光着身子...才可以...”说到这，她的言语变得如同碎片般，颤抖着、呻吟着，似乎还想要表达接下来的一切。

她没有做到，终于抛下了那一丝理性，放声大哭了起来，“唔...啊啊！！”，重重扑倒在了桌上。这一刻，我切实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与委屈。

这不是错觉，似乎我与她之间的链接已经被打通了，泪腺有点支撑不住了，我咬牙，抑制着传递来的感情。‘没想到，竟如此难熬。’

为什么呢？我对她的感情是怜悯？不是，应该说是感谢，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承受着另一股想要扭曲她人格的力量，在没有回应的时候维持着自己，带给了我些许温暖，并且没有后悔。

我愣在了座位上，撑过了几秒钟强烈的感情输入。然后拼命摇摇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思考。

亲身体验到了她一直以来的感觉，被他人的情绪影响着，努力保持自我。‘这也太难受了，为什么呢？’脑海中浮现这样的疑问。

终究还是找不到答案，“为什么？我和你只是相处了一天，为什么你要这样，我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我低语道。

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想要与其他人连接，互相了解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做的吧。一份痛苦已经足够了，还要多一份负担什么的。无法理解...

不一会儿，呜咽着，她抬起脸，“因为...因为太可怜了，明明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这样回应我。

‘可怜？我很可怜吗？我只是提前领悟到了世界的残酷面而已。为了这样的我，值得把自己也搭上吗？’这样的答案我依然无法接受，不理解的情绪再次堵住了感情大道。

“对不起...”想了很多，却仅仅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用衣袖抹着自己的眼睛。

沉默降临，我静静看着遮挡好自己脸蛋的小光，整理着感情波动带来的余韵。

“爷爷快要不行了...”。她的嘴里溜出这样的一句话。再一次冲击了我的心灵。

“什...什么？？”我惊讶地抬高了头。

“爷爷他...用最后的魔力为我进行了小型的洗礼仪式。所以我才能来见你。求你了，帮帮我...”她的眼睛反射着些许光亮，直直盯着我，眼里只有恳求。

‘爷爷，这就是你说的尽量做点什么吗？’铭爷爷与我的谈话才过去没多久，却打算牺牲自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吗？

爷爷一直都是这样，帮助我的家人，从没有怨言，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求回报的好人。“我会帮你的...”‘这是我欠你们的。’

收回想说的后半句话，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她的眼角再次流出泪水，脸红通通的，但仍看着我，看上去落魄但又坚强。

也许我对她还是太冷淡了吧，今天的她选择把一切都告诉我，可能也是为自己的爷爷着想，这没有任何错误。

流露真情的人不应该被冷淡对待，我凝视着小光，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头。

“那...能跟我回神社吗？”她说道，就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样，转过头去看向门外。

我点了点头，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泛起一丝尴尬的情绪。

只不过，站起与老板点头交谈的她，脸蛋依然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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