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极南,长在南荒,别人从生到死,不过匆匆数十载。我从出生到成人,却足足过了一万年。
我是一株仙草,没有性别,没有父母。师傅说,既然没有性别,不管是男是女,身心都需好好培养,便栽培我做个风流美男子。不想彻底长成人样的那天,师傅即兴发挥,将我变成了个大姑娘!
我说:“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
师父说,“小十七啊!你本就没有性别,又何必在意呢?”
我没有名字,师父说预测我十七年成人,便先叫小十七。
师父说得倒很轻松,可从小他培养我做的,可不是个文弱书生,而是个风流美男子。哎!这下倒好,本小爷风流美男子还没做成,师父却把我变成了个大姑娘,等着人家来风流了!
我等着人家来风流的故事,得从我的师父南柯真人说起。
楚人都说,南柯真人,长得一副好皮囊,却投错了胎,得了副道士模样。师父被称作南柯真人,并不姓南名柯,更不姓柯名南。楚人倒是有说错过,曾将师父南柯这雅号,说成柯南——!九州没南这个姓,只有南宫的复姓。师父不姓南宫,却姓子宫,单名一个柯字,没错!我的师父,真叫子宫柯。
后来听说师父来自千里外的南荒,便叫他南柯。在楚人眼中,师父长得不赖,又学过些法术,穿着道袍走在街上,有种仙风道骨的模样。楚人甚少出门,没见过便少见多怪,是以一副道士模样的师父,便被楚人捧成了个真人,故名南柯真人。
传说中,南柯真人有个徒弟,道号黄粱,却没人叫过他黄粱道人。只因直到这道号黄粱之人消失,都没人见过他。不仅没人见过,更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芳龄几何,是男是女。
有人说顾名思义,黄粱肯定长得像黄米,是个体壮如黄粱的男人。师父对此很是无语,常常在药缸前对我抱怨:“居然有人形容你壮如黄粱,且不说以黄米形容壮有颠黑倒白之意,就你这小瘦小瘦的一株仙草,即便长全了肉和肌肤,都断难与一个壮字关联。”
黄粱其实不是一个人。它是一株仙草。仙草往往长在南荒温凉之地,它却是一株长在极南雪域森林地下的万年仙草。
其实,饶了半天,我便是这个黄粱。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传说中黄粱,其实是我。
师父说,我们这门叫玄宗。我问师父,九州流行门,为何不叫玄门?师父说,你师祖立玄宗时,玄门被人家抢了。
我不解道:“名字还能抢?”
师父说,怎么不能抢?门派得官府备案,抢先一步备案了,不就被抢了?我质疑始祖在孤岛创立玄宗不需备案。师父反驳说这点他本也纳闷,不过后来想师祖出自大雷音寺,自立门户之时,总得让佛祖给个批文吧。
我郁闷道:“师父,佛祖还管这个?”
师父说,“佛祖啊,就喜欢多管闲事——!”
我是一株仙草,一株长在极南雪域森林地下的万年仙草。师父说,十多年前,他在极南寻了三百来个夜,才在那一夜,从一个巨大的冰缝中,从数千尺的冰面下,将我挖出。
那一夜的极南,漫天舞着大雪,鹅毛一样的,簌簌落着的大雪。
巨大的冰缝中,数千尺的冰面下。师父鼻未成涕,便凝成了冰,附在鼻子内壁上。师父忍着鼻痛,身子哆嗦着,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我从冰里挖出。他怕我冷死,从身上割了快肉,将我的根茎包了起来。
我的根茎又粗又长,只包住了一半。师父又想,他三百多个夜才找到我,若我冻死或饿死了,岂不白跑一趟,便心一横,又从身上割了快肉。这次狠心割下的是一大块肉,这块血淋淋的肉比之前那块更大,师父用它将我整个根茎包得严严实实。
师父说的那夜,我永生难忘。我在雪域森林地下待了一万年,都未曾像那一夜那样冷过,却对师父说的割肉包我一事,没半点印象。
师父说,“你当时冻得快死了,能有印象才怪了。”
我说,“师父,你随便化块布包着我,不就好了吗?”
师父说,“小十七,你得吃肉啊!若真用块布包着那么容易,你如今何须整日泡在药缸里。”
后来我从子渊口中得知,师父为了将我带出雪域森林,法力消耗了大半不说,还差点死在了那里。不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后,那时的我并不知情。
子渊又叫宋玉,是我后来的夫子,不过我喜欢叫他先生。先生肤白肉嫩,师父喜欢叫他小白脸。
师父将我做成副标本骨架泡在药缸里,十七年才长出了完整的身子。师父说,徒儿啊,你十七年长成人,便只有十七岁。
我说,“师父,我在极南的一万年呢?”顿了顿又道,“师父,您若不好意思,对外说我十七岁,只有您的时候,我一万零十七岁。”
师父冷冷地双眸望着我,“徒儿啊,你不会是想,在为师跟前倚老卖老吧?”
我彻底长成个人样那天,窗外天气甚好,喜鹊叫了好多遍。师父高大的背对着我,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说,“天气甚好,是个好兆头!”说完,转身冲我,“小十七哪,都记清了吗?”
我咧嘴笑了笑,“师父,记清楚了,午时三刻一过,我便像适才看的‘美人出浴’里那个幻境中的美人一样走出来。
师父说,还有呢。我想了想,“还有……还有跨过大药缸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能碰着身子,特别是我的下面。”
师父说,我的肉身每天都在长,又没有性别,若不小心碰坏了下面,极可能成个雌雄同体的怪物。
师父望了望我,“你这副皮囊,为师还真舍不得将你变作做个男子。”说完,不待我说什么,转身径直离去。
午时三刻,我小心翼翼从药缸中跨出。我站在屋内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身子。师父的身子,是不是也如我的这般?
师父许等不及看我了,敲了敲门,“小十七,好了吗?”我看着自己的身子,欢喜道:“师父!师父!好了。”我很想师父快点看到我。
师父等了一小会才推门进来的,他刚刚跨进门槛半步,便顿住了。师父看着我,眼神很奇。
我提着素衣,傻傻站着。师父忘了我不会穿衣,许是被我的身子吓到了,他嘴哦成个蛋不说,端着的一碗热汤都洒了一地。他就那么望着我,入神地望着我白嫩的身子。
后来师父说,我虽没性别,但师父望着徒弟身子这事,他着实该不好意思才对,之所以望了那么久都没不好意思,是因他从未见过,那样动人心魄的身子。
门外脚步声急促,师父大袖一挥,素衣便往我身上穿。
我欢喜地看着身上漂亮的白衣,一股淡雅之香徐徐而来,一紫衫男子大步跨了进来。
那香气我曾多次在师父身上闻到,却没那么香。师父说那是蘼芜之香,小白脸专用。彼时我不大明白,这日却明白了。师父说的小白脸,便是大步进来的紫衫男,我后来的夫子公子渊宋玉。
男子的紫衫十分漂亮,他腰间挂着个画着好看图文的配饰。那是师父曾给我看过的,大楚文人喜欢用的秋兰佩,却有不一样的,无比精致的纹理。
他有双夜一样漆黑深邃的眼睛,不怎么大,其实比一般人的眼睛也算大了,不过和我天蓝色的大眼睛比起来,还是稍显细长了些。
他见了我,与师父一般,张着嘴呆了很久。这个很久到底多久,师父或许比我更清楚,因自他进来看着我开始,师父便皱眉郁闷地盯上了他。
他冲我微笑,夜一样漆黑的眼睛似会说话。不知为什么,我感觉那双眼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那里见过。
回神过来,才发现那眼又如此的陌生。后来师父对我说,这叫,“一眼万年!”
我与这双夜一样的眼不知对视了多久,我记得明明很久,却又好像一会。
“子宫兄,你这徒儿,叫什么名字?”夜一样眼睛的主人问。
师父不知观微什么,入定的样子跟个神棍似的定着。观微之术,是师父教我的第一个法术,观微的大意是用意念感受世间万物的想法,真谛是神魂出窍到人的心里窥探秘密。
夜一样的眼睛主人又问一次,我观微入体叫师父,却发现师父的神魂自我心边飞过,我又跟了上去,却找不到那神魂了。
心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回神入体睁眼的一刻,身子有种撕心裂肺之感。我听到师父说,“子渊,它第一天长成个完整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起名字。”
他说,“姑娘家要是没个名字,怎么出门?”
师父说,“子渊,其实……其实我这徒儿……”
他打断师父说,“子宫兄,我与你这徒儿有缘,不如,不如我给她取个名字,可好?”
我的师傅把我变成了女孩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