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又一次发生政潮的十一月三日的前后,八桥的情况似乎也在向不好的地方发展。
望着万里小路成都发来的几封文书,辉子按了按自己的脊椎。
这几封文书讲的都是辉子派出去的检地奉行小早川元亨在巨势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详细情况,情节十分详细,甚至还附上了当地民众的一封按满手印的请愿书。
辉子当即就皱了皱眉头,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她有一些失望,但并没有按照万里小路成都建议的那样将小早川元亨召回来,而是什么也不做。
“这不太可能吧?”
辉子心想。虽然辉子大大咧咧习惯了,但是对于她信任的一名家臣发生如此丑闻,她一时间也不怎么相信。毕竟以前元亨也搞检地,怎么这次就闹出这么多事来?
但是确凿的证据摆在这里,就连辉子也不得不信了。
这时,与商珞通信的水晶球突然亮了起来,辉子赶快擦亮。
果然是商珞。他豪爽的在水晶球另一端说道:
“我现在正在进京的路上,要一直住到第二年五月。祝我好运!”
“加油哦!”
辉子道。
“还有,辉子想要什么纪念品呢?等我下次再来你们这时给你带。”
“带点吃的就行啦,”辉子道,“敏敏还是先考试要紧。”
“这种场合应该叫我弘范哦!我现在可不是魔法少女。”
这人,还挺讲规矩。辉子笑了一声,然后挂断了水晶球。
看来得派个人实地考察。自己肯定没法去,因为这两天一直在监工,帮着建筑队造新茶室——呸,炼丹室。上次也跟澄显解释了一番,后者也没再说什么,至少搪塞过去了。
实地考察的人选很简单,辉子立刻想到了那个人。
“奈姐!”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想到这个名字,尼子尚久就阔步走了进来。
“主公,这是报名表。”
报名表上写着各项项目的参赛人员名单,其中也包括尼子尚久本人——他参加短跑。
“辛苦了。”
辉子接过报名表,顺手放在桌子的左边。
“这里有一件事情还请奈姐办理一下,”辉子转而取来那几封文书,“最近巨势那里检地并不顺利,而且影响到新公馆及体育场的建设,所以我希望奈姐能够去现场帮他们一把,顺便多听多看。”
尚久大致看了一眼信件,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回答道:“我这就带齐人手动身。”
正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又有一名飞脚跌跌撞撞地跑来:
“主公!万里小路大人的加急信件!”
“快呈上来!”
辉子心头一惊,赶忙抢过信封拆开。她简单看了一眼,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
“主公,怎么了?”尼子尚久和飞脚同时问道。
“巨势的税是别想收了,”辉子叹了口气,“成都已经替我发布了德政令。而且,劝修寺大人来了。”
★
等万里小路成都带着小平太来到巨势国下属的久米郡时,才知道事情已经失控。
只见镇子里早已是一片狼藉,仅有的几处排房也被拆毁,根本就是被洗劫了一般。抬眼望去,十几个军士和检地官正在丈量土地,就是不见一个平民。
“人呢?”
成都大吼了一声,只有一名检地官快步上前:
“回万里小路大人,如果您要找当地百姓的话,他们已经被集体迁移至河村郡集住了。”
“集住?”成都质问道,“不就是丈量土地而已,为何要把人集中起来?”
“因为……因为我们也是遵循小早川大人的命令,”检地官脸上淌着汗,“这是小早川大人让我们做的。”
“好,”成都强压着怒气,“小早川大人现在何处?”
“回万里小路大人,也在河村郡。”
“传我命令,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继续检地,并且,不得封锁道路、逮捕人口。听到了?”
“是、是是是!”
成都的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同僚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两个人骑着马来到河村郡,眼前的一幕令他们更为吃惊:
镇子前的广场上悬挂着十几颗人头,旁边的房屋门口各绑着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农民、工人乃至商人。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他们面前不断巡视。那些被绑的百姓面色颓废,有的甚至面露菜色,显然好长时间没吃饭了。
那就是小早川元亨。
“哼!”
二人策马前去。元亨也注意到了成都下马前来,正要给他拴马,突然“啪”地挨了一巴掌。
是成都打的。
“哎呦!为什么打我?”
元亨愤怒地喊道。平日里温柔随和的“小辉夜姬大人”万里小路成都竟然扇了他一巴掌,实在是出乎意料。
“为什么把无辜百姓绑在这里?”成都反问道。
“我说为了检地,难道不行吗?”
元亨脸上挂着不屑的笑。竟然因为这种小事如此愤怒,这万里小路成都哪有什么大将风范。
“检地?你告诉我这是检地?把人拴在门口不喂他们吃喝这叫检地?”
成都暴跳如雷,用手不停指着被反绑着的百姓。
“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一定会狠狠参你一本!在主公这里搞暴政,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暴政?!来来来,你说这是暴政?!我来告诉你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元亨怨怼道,“没错,我从来没想用武力对付这群刁民,可是这群刁民用武力对付我们!他们拿着长矛短枪挡在村子门口不让我们过去,说是什么他们世代接受山名家的恩惠,抵制我们检地;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他们不听,甚至直接对我们发动进攻!于是我砍了为首的几个刁民,又将他们绑起来,有什么不对?”
话音刚落,被反绑着的百姓就有人喊道:“滚出去绚璃家的!”
“滚出去,绚璃家的!”(出て行け、アヤリけ!)
“滚出去,绚璃家的!!”
局势一下子失控了。他们真的是丝毫不留面子,当着绚璃家两位主官的和那么多颗首级的面叫他们滚出去,可想而知他们对绚璃家存在多大的怨气。
成都愣在原地,元亨却一下子拔出了太刀,用刀抵着其中一名农民的脖子:
“再叫,我砍了他!”
这下子农民们才安静下来。一时间成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小平太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看到了?”元亨将刀收回鞘里,“就是这群刁民,害得我们没法检地!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如果你认为我是酷吏,那我也无话可说。”
“看到了。我更看到的是,你的无能与虚弱!看到了一个色厉内荏、巧言令色的酷吏在为自己的无能而辩护!检地这般小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你明明可以——”
“停!停停停!”
元亨再也忍耐不住满腔的怒火,冲着成都就是一顿牢骚:
“说什么呢你?!我知道你万里小路成都也是民政的一把好手,我也知道该怎么以情理感化民众。但是你给我看看现在的局势!我都砍了这么多人了,他们还在这叫我们滚出去,这是一般的良民吗?这是刁民!对付良民,应该施以恩德,对付刁民,应该太刀砍了!”
“可你这是逼良为娼!要不是你大动干戈,事情能到这个地步?”
“我前面的话是白说了?!这群人根本就不认我们!”元亨赌气道,“行,我现在就放了他们并赔礼道歉,但是这个地,必须检完。要是因为我放了他们而导致情况更加恶化,这个责任我不担。”
“那你怎么解释我这份请愿书?”
说着,成都将一份按满手印的请愿书展示给元亨看。后者当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信?你还‘五良将’?这种文书,我小早川随随便便就能整出一百份!这伙人没给你当即来个土一揆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还请愿书?哈哈哈哈哈!”
成都的脸羞得通红。这份请愿书确实是他亲自体察民情收集到的,到了小早川元亨的口中立刻变成了伪书。民意怎么可能会作假呢?
——然而,民意也会作假。这是成都后来才意识到的。
“管领代劝修寺大人到!”
突然在远处传来了仪仗官的喊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向那个地方望去。
只见一顶大轿被四名轿夫抬着缓缓而来,前面是幕府的二引两家纹和御旗构成的卤簿仪仗。最前面的两名小卒举着两块牌子,一块写:
【管领代从二位权大纳言山阴巡察使劝修寺】
另一块写:
【文武百官军民人等齐回避】
大轿在万里小路和小早川、小平太三人面前缓缓落下,一名五短身材、面如锅底、武士打扮的公家贵族从轿子中钻了出来。为什么说他是装成武士的公家呢?因为他连佩刀都戴反了。他的羽织印有将军家的二引两徽记,显然是将军的近臣,两只眼睛如贼老鼠一般滴溜溜直转,嘴唇留着八字胡。
“你是……”
“管领代大人在此,还不下跪!”
那小卒高声喝道。三人及背后的军士们只好齐齐下跪行礼。
“好了好了,又不是跪将军,”那劝修寺大人道,“免礼免礼。”
“谢大人。”
“本人管领代劝修寺昭熙,奉公方大人之命来此钦差,你们要记得。”
“是是是。”
劝修寺大人踱步来到几个人面前,望了望他们,又望了望后面被绳子捆住的众百姓,说道: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呀?为何要拴住他们?”
“我……”
不等成都回话,元亨抢先回答道:“下官小早川元亨。那些人乃是抗拒检地的刁民,他们破坏幕府政策,抵制检地,并意图武力冲击我们,下官万不得已这才出此下策。”
“哦。也就是说,这些百姓该死?”
劝修寺大人的眉毛挑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百姓当然有生存之权,然此等刁民——”
“好了好了,哪里有什么刁民。他们都是公方大人的子民!”
此言一出,成都和元亨立即战栗起来。他们深知这句话的深度。虽然实际上这群百姓被绚璃家生杀予夺,但是无论如何,百姓都是幕府的百姓,是幕府将军的百姓。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幕府将军与大名共天下,还是与百姓共天下?
显然这里千早将军选择了后者。因此他们迅速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人教训的是,”成都陪着笑,“亿兆赤子,均为公方大人之子民。”
“那你们杀了这么多子民,该怎么处理啊?”劝修寺大人挑着眉头,“总不能白死吧?”
“不不不、当然不,”成都赶紧说道,“来人!放了他们!”
几名兵士只好将那些绑着的老百姓放掉。这群老百姓一被放走就迅速作鸟兽散,有些胆子大的则跑到劝修寺昭熙面前——显然当他是青天大老爷了。
“光放人肯定不能服众,”劝修寺昭熙道,“这样,不如给他们下一道德政令,免了他们今明两年的赋税如何?”
“是是是,”这次是小早川元亨说话,“我们这就下令。”
毕竟劝修寺昭熙是钦差,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在未经绚璃辉子同意的情况下,万里小路成都和小早川元亨便私自下了德政令,这才勉强稳住群情激愤的百姓们。这就是成都最后一封塘报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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