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伊达骚动（一）

“问你话，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怎、怎么、这这这这、这里不该来？”

“问你话！”

嗷呜！

一声河东狮吼。我差点吓尿，只好乖乖对小雪回答道：

“我、我、我就是来这儿喝点儿酒，不是想带坏平三郎让他从小酗酒……”

“没说平三郎！”

呃呜！

这一声是我发出来的，因为小雪突然把项圈收紧，使我瞬间窒息。这是把我当狗牵着？

“我我我、我被奈姐他们拽来这儿的，我喝个酒怎么了？”

“不是，”这次是早百合，“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聋作哑？”

“我真不知道！”我也急了，“你们一天天的搞什么五六七？说话就说明白点，好容易有个放松日子，全被你们搅和了！”

“你！”

“行了行了，”利基来打圆场，“你们几个都别吵了。说话要平和，切勿动怒，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我自认为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因此我就没跟她们附和。

“我实话说了，这地方你们不该来。”

不该来？我不由得脑门发麻。

“为什么？”

“听说老家督让位给你了？”

“是啊，”我摸不着头脑，“那又怎么了？”

“既然身为一方大名，”利基冷峻地盯着我的双眼，“个中规矩应该自然清楚，自己好好品一品。”

“清楚？品一品？”

我更加摸不到头脑。我清楚什么？为什么要清楚？哪里清楚？

“请问四位，想喝些什么酒呢？我们还有饭菜可以点。”正在此时，女侍打扮的莉莉丝推门而入，她手中捧着一份菜单，依旧装作不认识我。

“这里还能点菜，”利基道，“你看着点一些吧。”

“你们三个呢？”

“我们不吃、咳咳，”小雪咳嗽了几下，“本来我们也要吃点的，但看到你也跑来这个鬼地方，还吃个什么？”

不是、这怎么看到我就不想吃饭了。我有这么令人讨厌？

算了，我自己点一些当夜宵吃。于是我指着菜单道：

“来两串烤小鸡和五串烤馒头片。酒就清菊酒。你们呢？”

“我们也是清菊酒。”利基淡淡地说道。

“那就这样，”我对莉莉丝说道，“来两壶酒，两串烤小鸡和五串烤馒头片，拜托了。”

“需要再来份三河母子烧饼吗？”

！

我猛然抬头，只见莉莉丝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绝美的脸庞似笑非笑……又或者是，刽子手送犯人上路的那种体贴之笑。

我顿时警觉，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不要、不要。”

“那就是这些，客人们还请稍安勿躁，我们马上上酒。”

望着莉莉丝窈窕的倩影，我长出了一口气。暂时安全。

紧接着，我看到门外似乎有黑影闪过。黑影似乎去了隔壁的嵯峨室——那是尚久姐他们喝酒的地方。

到此时，我才察觉出这家酒馆确实迥异于一般饭馆。确切来说应该是：

不该出现的人太多了。

“看来你品出来了，”利基笑道，“这才是‘菊之韵’的日常。”

“日常？”

有内味儿了。虽然我没看过或听过推理类的戏文，但我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这里一定是某处秘密部门。

“在说接下来的话之前，”利基从怀里摸出一个像是石头似的东西，“要进行屏蔽。”

“屏蔽？”

“【左旋七·庚午·隔绝】。”

上杉金太郎利基目无表情地念出这串古怪的词汇，随即石头发出了淡淡的蓝光，然后从里面飘出像是灰尘似的小点点，不过是蓝色的。我试着用手拈，但什么也没抓到。

接着，我隐约觉得我们周围的空气似乎有点变蓝，不过这不像蓝蜡烛的蓝光，仅仅是一层淡淡的蓝而已，大多数的颜色并未失真。

“好了，”上杉利基将石头收进随身携带的荷包，“开启了魔法屏蔽，现在这间屋子里的对话是绝密的。”

“魔、魔法！”

我差点跳起来——不，是直接跳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不是只有公方大人才能拥有的神力吗？怎怎怎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中？”

“你个笨蛋！”利基猛地起来给了我一个爆栗，“这魔法是依托于我手中的魔石而起的，我自己哪里会！”

“吓老子一跳……”

“但是公方大人可是真真正正地会魔法啊！以后别做那种事情，不然你根本抵抗不了魔法。”

呃，我懂。利基说的“那种事情”不就是我在天皇面前卖假药和在公方大人面前炫名表吗？再说又不是我主动炫耀的，明明公方大人自己好奇。

“好了你们两个，”早百合双手抱胸，“赶紧说正事。本来今天我们三个也要说正事，多你一个正好又多份力量。”

“合计我就是一凑数的？”

我有点生气。这早百合就这德性，动不动就想恶心我一下。

“好了好了，”利基道，“因为显然我们的绚璃辉子小姐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一切，就跟白雪一样纯洁无瑕，所以我要把这一切从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说起。”

我怎么感觉是在讽刺我什么也不知道？

然后，利基就讲述起了这乱七八糟的故事：

公方大人在十年前还没继位的时候——那时是千早义祥大人担任将军，也就是大御所，曾经在一次和大明朝商人做生意时掌握了魔法的使用方法，以及获得了使用魔法最重要的魔石。由于尚不清楚大南之土有无魔石的矿藏，长期以来公方大人通过与大明商人做走私生意的方式来获得魔石，并散布到各处。因此在大多数人不察觉的情况下，魔法早就广泛分布于大南的土地上，其中又以京都最密集。

而这家酒馆，也肯定不是普通酒馆，它是当朝管领细川兴元的父亲细川祥元大人奉大御所之命开设，最早用来监视上洛的大名和大名家臣。在前年的时候，又加入了魔法监视，因此酒馆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二条御所都清清楚楚。酒馆里说的话都不是秘密——因为大家没人掌握魔法，所以这是一个不成文的公理。

酒馆的服务员，全都是受将军和管领双重领导的御庭番武士，他们白天扮成小贩的模样在街上四处游走，晚上在酒馆工作，广泛收集民间各种消息以及上洛大名的动态，并向将军报告。

“你以为为什么莉莉丝和新兵卫正好出现在你走过的路上？那都是安排好的！”利基最后说道。

“所以，我从上洛的第一刻开始，就受到将军的全面监视？”

“正是！”利基喝了口水，“所幸你太纯洁无瑕了，公方大人才没有发现你的任何异常，还说你是可用之才。”

“可用之才？”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傻了吧唧的……”

我吐了。这小雪和早百合咋都针对我呢。

“既然我傻了吧唧的，”我挠着脑袋，“那你们为啥找上我？这种场所、这种事情可不是傻人能干的。”

“因为只有我们几个能做这件事。”

“小雪，什么事？”

“四位！”

“【左旋·收】！”

利基迅速念了一句，淡蓝色的光芒消失了，与此同时，莉莉丝也端着酒壶和小吃进来。

“四位，酒和烤小鸡还有烤馒头片。请慢用。”

“谢谢。”

莉莉丝对我们一鞠躬，缓缓离开了雅间，还不忘带上门。

“好险，差点就完蛋了，【左旋七·庚午·隔绝】，”利基一面喘气一面再次架起魔法，“要是让她发现我偷摸用这个，我就完了。”

“使用这个难道还有规定？”

“当然有！我不能乱用的，”利基擦了把汗，同时给自己倒了一壶酒，“他们要是拿这个告我一个心怀不轨，我就完了。”

“心怀不轨？当年不是你拥立公方大人……呜呜呜呜！”

“这话千万不能说！”

利基狠狠捂住我的嘴，声色俱厉道：“公方大人最忌讳拥兵自重、邀功请赏，你也是读过历史的，鸟尽弓藏之事还少吗？”

“不、不少。”

我擦着冷汗，今天这壶酒可太刺激了。

“所以，你们还是没说让我做什么啊？”

“这不得把前因后果讲明白，你才能做呀？是不是，早百合？”

“是呀。”

绝了，你们俩还一唱一和起来。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叫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利基正色道，“【左旋·收】。将军敕令，绚璃辉子听令！”

利基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我立刻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这是迎接将军令的礼节，和迎接天皇诏书一样。

“敕：命西国探题绚璃辉子，为东海道御招待使，自宝德三年七月十八日至七月二十八日，留管领署听用，期满另有任命，期间不得离京。此令！”

“臣绚璃辉子，接旨。”

自去年开始，将军的命令也开始用谕旨这种字眼，所以我才说“接旨”。

读完谕旨，利基将折子交给我，同时又打开了魔法罩。

“另有口谕，此次任命尔为御招待使，乃是为伊达盛宗之事，望尔用心。”

“臣接旨。”

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扯上伊达盛宗了？对了，他也是这几天要来上洛，目的和我们一样都是觐见献宝。

“伊达盛宗又怎么了？”我大着胆子问道，“没错，他是占着东北面的奥陶和日高，号称奥州一霸，但似乎也不至于特意任命我去招待他吧？”

“你不要再问了，”利基严肃地说道，“最多我只会告诉你伊达盛宗的近况，别的我们一概不提。”

“因为我们也另有旨意。”

“你们？”我更加疑惑，“小雪和早百合也有旨意？这年头公方大人都开始对女孩子下手了？”

“什么下手……”早百合捂着脸，“你……你别问了，明天直接去管领署报道。问得越多，死得越快。”

“行吧……”

我转向利基这边，同时撸了一口烤馒头片，“那伊达盛宗又是怎么了？最近他发生了事情？”

“是啊，”利基狠狠咬了一口烤小鸡，“东边开始乱起来了。”

“具体？”

“他吃了阿克巴帝国的回扣。”

我嘴里的馒头片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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