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

夜里的步行街是一条闪耀的线。

灯光粼粼，左右都是店面。

我没买过衣服，不知道该进哪间。

姐姐说没关系，我们一家一家选，哪家放的歌你喜欢，我们就买哪家店。

姐姐了解音乐。

能在几秒内说出每家店里正在播放的歌名。

……

步行街的前半段全是铺面很大的服装店。

店里亮的仿佛白天。

所有模特都没有脸。

门两边的店员拍着手大声吆喝买几送几的消息，音量时高时低，像两台接触不良的复读机。

我一点也不想进去。

……

连续拒绝了几家店。

姐姐问我喜欢什么类型。

我说我很少注意。

“我一直都是有什么穿什么。”

这跟交朋友一样，没得太多选。

“那……”姐姐的手指捏住我的耳朵，她用我的耳垂暖手，“姐姐帮你选个风格？”

我说好啊。

我想姐姐肯定会选一个她喜欢的风格。

我不排斥穿成她喜欢的样子。

“这可是你说的哦。”

姐姐捣了捣烟盒，从里面咬出一根。

她伸出食指在我脑门上点了点。

……

步行街后半的服装店总算比前面少了一些。

其实对我而言哪家都没差别。

我不在乎音乐。

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就停下来说我决定选哪间。

我喜欢姐姐听出歌名时略略得意的表情。

也喜欢她板起脸凶门口的店员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姐姐口里的歌手我没一个认识。

“这有什么，他们也不认识我们。”

姐姐望着街面上如织的行人，呼呼的吐着烟。

我在被风撩开的烟里意识到走过这条街的每个人都和那些音响里的歌手一样有自己的名字。

而这些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任何专辑和海报的封面上。

……

姐姐陪我逛到街尾。

一家不大的铺面，在佛具店跟眼镜店之间。

店名写着“童外贸”。

名字靠右了一点，可能左边有字掉了。

掀开被割成一条一条的透明胶帘，坐在深处柜台的店员和我们对上视线。

是个扁鼻子的小阿姨，说着欢迎，她站起身。

音响懒懒的哼着旋律。

男人用很特别的嗓音唱着像是中文又不像中文的词曲。

店很挤，大小只有一个长方形。

灯是最普通的白炽灯。

两边靠墙的衣架满满的吊了两层衣服，高的那层还得用叉衣架取，中间的长衣架排了两列，留出的过道只能走一个人。

这份拥挤让我想到黑河内的杂物间。

比起花闪闪的品牌店，或许这里更适合我。

我听了会歌，向姐姐点头。

“你喜欢这首啊。”姐姐继续捏我的耳垂取暖。

我问它叫什么。

“世界末日，”姐姐说周杰伦。

啊……

这个人我认识。

经常在陈阿姨的书报亭里见到这个名字。

晚报和晨报的娱乐版里总出现这三个字。

……

店员小阿姨从里面的柜台挤了过来。

“您是给……”小阿姨的眼睛在我与姐姐间反复跳跃，来回几遍，她用一种很不经意的方式看过我左脸的巴掌印和姐姐捏住我耳朵的手，她最后的表情有点像哭包终于解开了一道数学题。

“是给您家姑娘买衣服吧？”小阿姨用普通话问姐姐。

我差点喷嘴。

到底是怎样才能得出这种漏洞百出的结论啊……

我抬头望姐姐。

姐姐的样子有点卡住，完全没有答话，表情一下子好复杂。

我看到解释的时机从我的眼前滑了过去。

我刚要开口。

姐姐忽然加大了捏我耳垂的力度。

“对。”

我听到她低低的说。

我再一转头，仔细观察周围的衣服。

我发现了——

这是个卖女装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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