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茶汤的颜色

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床单。

透明的窗。

透明的人。

和以前一样。

玫兰妮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这句话不是问候，听起来倒比较像观察小白鼠的实验员说的。

玫兰妮转头，看见格里高利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拿着随身佩戴的短剑把苹果皮削下来，他的技术不是很好，苹果皮中间断了好几次，玫兰妮觉得他操之过急了，最后削出来的苹果是有棱有角的沙漏形，而且至少被浪费了一半。格里高利皱着眉头，把苹果砸到果盘上，苹果的一角凹了下去。

“呔。”格里高利摇了摇头，似乎是那个苹果不行而不是他不行似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病房里的茶几，上面用茶色的颜料涂上了仿木纹。茶几之上摆着一个木杯子，还有一个圈形的物体。他一只手抓住木杯子的耳朵把它从茶几上拿起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被子的底部，慢慢走回去，把它递给玫兰妮。

“醒了就把药喝了。”他说。

玫兰妮愣了一下，这才慌忙从格里高利手里接过杯子。

“谢谢！”但是过了两秒之后，玫兰妮的笑容就凝固了。

杯子里散发出一种令玫兰妮感到熟悉的味道，她的脸有些发白，对着窗台摇了摇胡桃木杯，一些粉红色的絮状物隐隐约约从水面的旋涡中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玫兰妮觉得自己的五官大概扭在一起了。

“让你好好做梅妮的药，和以前那颗红色的糖果是一样的。”格里高利说“也许你没发现，”他爬到玫兰妮的病床上，把那个地方压塌了一块，他把一只手放在玫兰妮的**，然后用力压下去，玫兰妮惨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肚子。

“是我亲爱的小老弟！我感觉到了，不会错的！”

然而没等玫兰妮说完，脸上就多出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

“梅妮，女孩子不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哦～”格里高利装作愉悦的语气说，但是眼睛眯起了一条缝，盯着玫兰妮的眼睛。

“不要！我才不是梅妮！”玫兰妮生气地把举到一边，里面的液体洒出来了一些。

“摔啊～”

“唔。”

“你知道后果的吧～你要是不是梅妮，那么就证明出生局是错误的，但是出生局不可能是错误的。”格里高利说着越来越靠近玫兰妮，渐渐变成了耳语。“那只有将你抹杀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那份玩味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说把一只母鸡杀掉一样。

“哦，不只是你，”格里高利继续说“你的朋友们，卢安呀艾米呀那些，都要为你幼稚的行为陪葬，还有你的父母，他们现在已经在西伯利亚了。”

格里高利可以看见玫兰妮把木杯子抓紧了，稳稳悬在空中，甚至手指都有点发白。

玫兰妮把杯子拿回来，低头看着水面。

水呢，就连水面反射的也是窗口的颜色，它静静躺在那里，随着杯子轻轻摇晃，不会遭遇在人间的苦难，也不会在旅途中找不到自己该身处的位置。

玫兰妮把杯子放在嘴唇上，一饮而尽。

她把液体含在嘴里，细细品味。没什么味道，水的味道，改变命途的味道。

“看来，也没那么难是吧。”格里高利接过玫兰妮的杯子，把它放回茶几。“这样多好，你轻松，我也方便。”

“是，很轻松，很方便。”玫兰妮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掌不知不觉地攒紧了。

“还有这个，你也必须戴上。”说着，格里高利从茶几上拿起那个圈形的物体，玫兰妮看到上面均匀地镶嵌着美丽的蓝宝石，它们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但同时玫兰妮也看到物体侧面坚固的锁销，这是一个项圈，美丽的牢笼。

格里高利把项圈戴到玫兰妮的脖子上。

“好重。”玫兰妮吸进一口气，又小心地把气呼出来。

但是格里高利并没有因为玫兰妮的不适而停止手中的动作，他把项圈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然后**钥匙，旋了三圈。

咔哒咔哒，玫兰妮感觉项圈收紧了。格里高利把钥匙**。

现在项圈箍紧了玫兰妮柔软的脖子，让她有一些呼吸困难。大小刚好，严丝合缝，量身定制。

格里高利站远了看看项圈合不合适，然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可以。”

他走了回来，对玫兰妮说“这个魔导具是光明神殿定做的，上面的魔法宝石能提供能量维持你身上的魔法和奇迹，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强烈的情绪或渴望冲破魔法的封锁了。”

格里高利又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眼神让玫兰妮想要躲开，但是格里高利又掐住了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问“不 许 把 项 圈 摘 下 来 ， 懂 了 吗 ？”他用力掐得玫兰妮又叫了一声“你知道代价的吧。”

“懂，懂了”因为疼痛的刺激，玫兰妮的眼角溢出一丝丝晶莹的液体。

“那就好。”格里高利放开了玫兰妮，看着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又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我也不用担心的是吧，经过这次之后，你还有没有那样的决心呢？当这里的生活让你逐渐了过去，习惯新的身份之后，即使解下项圈，你也变不会去了”格里高利看着玫兰妮，后者正费劲地绞着手指。

“呐，给你的。”

“哎，谢谢......”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谢谢呢，明明最讨厌这个人。

格里高利关上门走了，留下玫兰妮看着那个被削成漏斗形状的苹果哭笑不得。

似乎一切都相安无事，自那天以后过了一个星期，玫兰妮每天早上都喝着那奇怪的药，然后困得闭上眼睛睡觉，格里高利特意抽了几个时间去看她，但她不是躺在刚换好的床单上睡觉，就是背靠在枕头上发呆，有一次格里高利推门进去，看见玫兰妮对他浅浅一笑。

“早啊，格里高利叔叔～”

“早，早啊。”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格里高利每次看到女孩甜美的笑容，就会放下心中的怀疑。

觉得没什么事的格里高利帮玫兰妮办理了出院手续，玫兰妮跟在他身后，默默回到了牢房。

要说的话，牢房还没有医院舒服，又窄，又压抑，铁门铁窗铁锁链。不过相对的，玫兰妮不再受到严密监视了，又可以去商店卖货挣钱，可以和卢安练习，还可以参加春祭比赛的训练。

“我是你的话，就偷偷给自己来一刀，那样就可以继续待在医院不用干活了。”一个满头大汗的络腮胡说，他被分配的劳动改造是开垦农田，这会正在玫兰妮的商店里买水。

“没事呀，我挺喜欢上班的，嘿嘿嘿。”

“哦哟，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以后哪里用上班啊。”

“我出不去的。”玫兰妮忽然说“我是大罪人，不可能出去，不可能结婚，生子，我这辈子都要在这座牢笼里度过了。”

玫兰妮的表情有些落寞。

“诶，没事没事不，梅妮，你脖子上那是啥，好漂亮啊。”络腮胡看见玫兰妮的表情，忙转移注意力，指向玫兰妮的脖子，上面有一个坚固的项圈，镶嵌着硕大的蓝宝石。

没想到玫兰妮忽然脸就青了，她用念刃在络腮胡身上不轻不重地拱了一下，把他推出商店。

“我爱戴什么戴什么，好看，不行吗？买好了就赶紧挖你的矿去，出去！”

“梅妮，我是种田的，不是——哎哎哎”

络腮胡被念刃推得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他叹了口气，往商店的另一面走去，然后被玫兰妮叫住了。他回头一看，见到玫兰妮追了出来，一颗棒棒糖漂浮在她左耳边，她低下头，掐着自己的食指。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玫兰妮抬起头，棒棒糖飘了过来“对了，这是，这是赠品。”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玫兰妮正常地上班，训练，偶尔还去医院帮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玫兰妮脖子上那不易察觉的淡红勒痕和那闪闪发亮的项圈。

再过几天，小丑勒出来的痕迹就会完全消失了吧，格里高利想道，然后把皮球向玫兰妮射去，后者熟练地把球接住。但是项圈呢，自己是不可能让玫兰妮取下来了，钥匙已经藏在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可怜的小姑娘可能要一辈子戴着那个禁锢，背负着镣铐了。

别人只看得到这个小装饰华丽的外表而已，只有玫兰妮自己知道，这个东西有多重，压得她呼吸不畅，上面的魔力探针刺进肌肤，其中传递着魔力，让主人感到疼痛。

“玫兰妮。”训练中场休息的时候，艾米躲开格里高利的目光，小心地凑到玫兰妮旁边，一起坐在树荫下，小声地叫着这个名字“我感觉你的念刃，没以前厉害了，以前都是压着我打的。”

“哪里，”玫兰妮笑着说，“是你成长了。”

“哎嘿，被你发现了，我又学会了一招哦，等下试给你看。”艾米刚要站起来，忽然又回头“不过玫兰妮你也该成长了呀，你一直都比我厉害的，是不是伤还没好？”

“好了好了，不用担心的。”

卢安靠在一颗新栽下的橡木上，它就种在断掉的广玉兰旁边，看着玫兰妮这边。

自从玫兰妮受伤之后，她的念刃就没有增强过，表面上是这样的。但是，因为是和玫兰妮训练最多的，卢安对她的念刃也更了解。

普通型的念刃，最常见的念刃类型，无色无形，而且力量较弱，必须附着在某些物体，比如刀剑或者石子上，才能发挥出威力，但也比卢安或者小丑这种自带属性的念刃要弱得多，这就是玫兰妮输给小丑的原因。

这段时间玫兰妮的念刃没有增强，冲击力，破坏力都没变，但是却有一种违和感，为什么呢？卢安思考道。在自己的电光和那透明的力量碰撞的时候，感觉它已经越来越凝练，像是一只实际上存在的手一样，简直快接近自己了！

惊觉这一点的卢安把自己吓了一跳，再看向玫兰妮。

不对不对，如果接近自己了，那为什么破坏力还那么弱，卢安的精神强度已经3环以上了，可是玫兰妮再怎么看也只有2环而已。

被压制住了？是什么？为什么？

在卢安没有注意到的瞬间，玫兰妮项圈上的蓝宝石忽然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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