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他的游戏论

“砰！”

江晓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手机都被桌面传来的巨大力道震到了空中。

顾凡伸手将手机捞走，有些诧异地看着江晓。

这几天接触下来，顾凡知道江晓不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很多时候他那夸张的动作和话语也只是表达游戏热情的一种形式而已，但他现在明显是动了真火。

这就是顾凡不太理解的地方，毕竟江晓这两天什么bad ending都熬过来了，现在看起来却在为了这个平淡的最终结局而感到愤怒无比。

脸色涨红的江晓猛地站起身来，紧接着就感觉头晕脚软，两眼一黑。

在看见主角把游戏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刹那，仿佛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跟着破碎了，他有种窒息的感觉，只想着逃离这一幕，到室外去透个气。

可惜这两天他确实没有休息好，刚才这一下更是让他的脑子有些供血不足，无奈之下他只能扶着额头，喘着粗气重新坐下。

顾凡：“你没事吧？”

店员妹子紧张地盯着江晓，随时准备拨打120。

就连窗边的云佳，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由于那两个男生讨论的时候没有在意地去压低声音，云佳不用刻意去“听”也知道他们大概是在研究怎么通关那款galgame，对于他们的游戏进程也是有所了解的。

知道有大结局的时候云佳并不意外，她的直觉告诉她顾凡的心机不会白费，但是江晓的激烈反应确实让她没想到。

她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跟顾凡是不谋而合的：大结局总坏不到哪去吧？至于吗？

江晓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待那不适的感受过去后，他仍低头，盯着一片冰蓝的桌面。

他的语气随着呼吸起伏不定：“这就是，美好未来吗……顾凡。”

顾凡退出游戏，关了屏幕，把手机放到江晓手边，纠正道：“是游戏里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江晓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为什么感觉……很真实，真实到……有些可怕。”

“现实里哪有这种事情。”顾凡不以为然，“而且芋圆圆自己都说过，现实和虚拟，这两个世界是对应不到一起的。”

顾凡想了想，说：“你别入戏太深了，虽然你用了‘晓’字给主角命名，但你们两个没有半毛钱关系。”

江晓的状态逐渐平复，然后默默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那，你呢？你对于主角最后的做法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那种事情。”顾凡答道，“芋圆圆恶心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让主角把光盘珍藏起来也完全不影响主题，说不定还能感动玩家，但他就喜欢搞这种恶趣味。”

江晓：“所以我刚才那么生气，因为我不知道，这样一来，那个游戏在主角心里到底算是什么。游戏里的那些女生又算什么。”

“但我现在突然觉得，这个结局很正确。”

意料之外的，江晓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凡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晓。

“因为我是玩家。我从我的角度去看这个结局，自然会为游戏，为尽管没能在一起，但至少也曾共同经历风雨的女主们打抱不平。”

“我认为主角很无情，他斩断了有关游戏的过去，将曾经珍视的游戏弃之如敝履，却没有想过，从他自身出发，这样做真的很合情合理。”

“在‘现实’里，游戏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好处吗？完全没有，反而让他孤独，让他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的一年时间，在名为游戏的梦境里，他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快乐吧，他疲于奔命，最后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不好不坏的ending。”

“退一步说，哪怕他能和梦里的女生们在一起，那也只是虚妄，是深渊，是无法逃脱的地狱……”

江晓释然地说着，声音却开始发颤：“对于游戏，他的态度的转变，真是很好理解……毕竟人总要回归现实的，谁能和游戏过一辈子呢？”

“游戏……到底只是伪物。”

冰冷的眼泪，滴落在冰蓝的桌面，他——一个热爱游戏的玩家，得出了这个结论。

“哦。说完了吗？”

顾凡似是有些厌烦地，站了起来。

云佳和店员妹子的视线再度被吸引，心想现在的男生都喜欢说着话就突然站起来吗。

“说完了就打开toptop，给这破游戏打个一星差评，好吗？”

江晓愣了愣，抬眼看见顾凡那有些轻浮和不屑的表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

顾凡继续说着：“你的理解很正确嘛，所以你现在是怎么着？觉得这样的自己低人一等了？不想再玩游戏，要痛改前非，改过自新了？”

“我……”

“那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地否定游戏，撇清关系啊！”

“不是……”

顾凡没有给江晓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游戏是伪物……那你还当真？你是在玩游戏还是在搞研究？跟哲学家写散文一样的，烦不烦？”

“不可否认，芋圆圆是个天才，可能你现在已经被他折服，认为《美好未来》真是游戏界里的清流，它振聋发聩，它发人深省。”

“但我只想告诉你，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游戏。”

顾凡忽然收起了轻描淡写的态度，直视着江晓的眼睛说道。

“首先它的游戏体验很糟糕，全篇没有真正意义上的happy ending，大结局也不过是敷衍了事的现充剧情；其次它玩弄了玩家的感情，并且把那些个性鲜明的女生通通当成了工具人，只为衬托出所谓的美好未来；最后它作为一个游戏，却否定了游戏本身的意义，在这种无耻的背景下，它想表达的东西都可以当成是放屁。”

顾凡对于《美好未来》显然也思考了许多，此刻的他心潮起伏，可语气依然十分平静。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认同我，但至少，我会。我会认同那个真心对待游戏的自己。而我为什么要玩游戏，玩游戏的好与坏，得与失，也永远轮不到别人来定义或者说三道四。”

“作为玩家，我可以被打败，但别指望我认输。”

说到最后，顾凡那针锋相对的气场也于不觉间消散，他轻轻撇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留下了一个帅气的背影。

忽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打包一杯烧仙草，大杯的。”

顾凡一屁股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玩了这么久的游戏，然后又说了这么多话，再不点杯奶茶的话他真是要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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