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声音在宁静的早晨里异常不和谐,停在旧市场垃圾堆前的漆黑警车也格格不入。一众忙碌的警察正戴着手套在垃圾里翻找着骨头与碎肉,准备带回警局验查清楚是否属于人类的肢体部分。
“您真是神通广大啊,”早些时间误将赵竹带到警局审讯的警员诚挚道谢,“这么迅速便找到了相应的线索。”
“没什么,”赵竹明显不想跟这些警员多说些客套话,“可否让我问问那位肉铺的店主?我还有些问题没有向他请教。”
“当然可以,”警员连忙示意自己的同事将正要被带走讯问的店主人拉过来,“请您自便。”
看到不安的中年男人打颤的双腿,赵竹拍拍他的肩膀,如此宽慰:“别紧张,我们只是取证,并不是将你当作怀疑的对象。毕竟你的店铺距离这里最近,你很可能目击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噢噢,亲爱的老先生,”中年男人努力克制住躯体的恐惧,试图让自己不再颤抖,“您要问些什么就尽快地问吧!帝皇在上,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完完整整地告诉您!帝皇保佑,我可不想去警局里待哪怕一分钟呀!”
“没问题,”赵竹强硬的态度让想要说些什么的警员老实合上嘴,“我想知道,你可曾见到过像是倾倒尸骸的女人来过这里?除却这市场内其余的贩肉商户?”
“有,我见过,”店主慌忙讲述自己的见闻,“就在昨天早晨大约八点三十分左右,有个女人来这里倒一些碎骨头跟垃圾。她提着好几个袋子,就像你们刚刚找出的那些。”
“那之后呢?”赵竹满意地点头,继续追问,“她朝什么方向离开的?”
“就是你们来的方向,市场的东入口,”店主恳求着看似神通广大的老人,“求求您了,老先生,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啊!”
“如他所说,”赵竹的目光投向那位警员,“该问的我都问了,你们也听到了,没必要再带他走了。”
“好吧,”警员无奈地看着惶恐不安的中年男人,“你可以走了。”
“谢谢!谢谢!”肉铺店主很快溜回自己的店里,将卷帘门赶忙拉上,不想再见到门口停放的警车与来往的警察。
赵竹揉揉赛尔的脑袋,拉住他的手向市场东边的入口走去:“走,我们去找东西。”
“老先生——”警员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老人挥手打断。
“我会通知你们,”赵竹头也不回地走向市场的外围,“先让我们率先查探。”
离开散发着垃圾酸臭味的旧市场,老少二人回到干净整洁的鲁特街的大道上。望着周遭稀疏的人流,赛尔开始思索那位妻子可能要去的地方,却又找不到什么头绪。
“很简单,”看穿小家伙内心的疑惑,赵竹使劲跺了跺脚,“答案就在我们的脚下。”
“下面?”赛尔低下头,好奇地看着铺着灰色砖石的路面,“哪里呀?”
“下水道,”赵竹掀开铁质的井盖,从中冒出的恶臭迫使赛尔捂住自己的口鼻,“只能是这里。”
“为什么呀?师父…”赛尔很是抗拒这种恶臭的味道,“您真的确定…会是这种地方?”
“只能是这里,”赵竹用手扇了扇,他也不怎么喜欢这种令人反胃的恶臭,“她前来的这里的路途你可还记得?”
“嗯…”赛尔努力回忆老人在地图上的标注,“就是我们来时的路呀?”
“没错,”趁着冷清的街道空无一人,赵竹通过梯子带着孩子爬进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我们前来的路途中可没什么能隐匿住尸体的地方…只能是这里,唔,真有够脏的…”
排污管正朝着下水道的水沟里输送着肮脏的污水与粪便,不时有耗子从站在台沿上的老少脚边爬过,将赛尔吓得不轻。
“唔唔唔…”即使捂住鼻子也挡不了臭气的侵入,赛尔索性放弃无谓的抵抗,转而朝老人抱怨,“这里也太脏了罢…师父?真会有人来这种地方?”
“当然,”赵竹变出两副口罩,替自己和孩子戴上,“好好运用你的能力,省得我还要下去动手翻。”
“噫…”老人的话让赛尔险些呕吐出来,“怎么下去翻啊…太脏了罢…”
“没错,”赵竹拍拍赛尔的小脑袋,“所以要靠你了,”看到孩子的眼中写满的嫌弃,他忍不住发笑,“找找血腥的味道,还有内脏与肉块集中洒放的形状,”他又看了看水沟里平稳的水面,“这里的水流不急,切割好的肉块应该漂不走,好好找找。”
无法反抗老人的赛尔只得闭起双目,按照他的指示搜寻起那些可怖的东西——血腥、骨头,还有尸体的碎肉。
“在那里,”约摸几分钟的时间,赛尔就从下水道的另一侧找到那些老人描述的东西,“我让它们过来——”
内脏、大脑与分解好的碎肉尽数从恶臭的脏水里悬浮而出,直直飞到二人的面前,在散发着血腥气味的同时又有叫人作呕的酸臭。
“嗯…”戴好手套,示意赛尔让这些悬浮半空的东西落到台沿表面,“女性的身体器官…没有错,确实是人类的。”
闻言,克制不住的赛尔摘掉口罩,对着肮脏的污水沟大口呕吐,将早晨吃的东西彻底吐了个干干净净。
“喂,”等到小家伙呕吐完毕,赵竹再拍拍他的头,“还没完呢,有没有找到完整的尸体?”
“有…”赛尔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前方的下水道拐口,“那里…”
赵竹掏出几张纸巾交给孩子,示意他在原地等候,再前往他所指明的地点,果然看到点点血迹连成的线,以及那倒在血泊中的苍白女尸。
“确实是莎莉…”对比过相片的外貌,赵竹能确信自己找到了委托人所恳求的目标,便拨通手中的电话,“喂,警局吗?麻烦到鲁特街的下水道——这里有人类的尸体,两具,好吗?”
挂断电话后,老人提溜着赛尔,迅速传送到委托他们的丈夫所在的小区内。
“师父…”缓过气的赛尔抬头看向老人,“到底怎么回事呀?”
“一个被人肢解,一个失血过多,”赵竹冰冷的目光投向委托人所在的楼层,“她是自己跑到下水道里等死的。”
“为什么?”赛尔陷入迷茫,“难道…她就是那些女孩失踪案的真正凶手?”
“不对,她只是帮真凶料理后事罢了,”带着赛尔走进电梯,老人逐字逐句地开始详细解释,“她的体格完全做不到肢解尸体的活计,她只是帮真凶收集好骨头抛掉,免得被定期检修下水道的工人发现罢了。”
“真凶就是她的丈夫吗?”明了事情经过的赛尔已经清楚老人口中所说的凶手究竟是谁。
“对,”离开电梯,赵竹走向委托人的家门前,伸手敲击,“你好,有人在吗?”
门里只有无声的沉默,没人回应。
赵竹也懒得多说些什么,抬起腿一脚将铁门连着门框一同踹飞出去。
正惊讶于老人简单粗暴行径的赛尔只得抽搐着嘴角,跟着他走进委托人的家,开始进行最后的侦查。
“去他的书房与卧室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保险柜和抽屉夹层的地方,”赵竹在沙发上坐下,抽起烟斗暂且休息,“记住,只有细心才能不错过重要的线索。”
还想抱怨老人懒惰的赛尔只得丧气地钻进卧室里,用自己独特的能力感知这里的一切,试图找到些不寻常的东西,好跟自己的师父交差。
保险柜…没有…
床头的抽屉…没有…
书架的箱子…没有…
书桌的柜子…有夹层!
赛尔冲过去,学着老人的样子飞速将柜子打开,将隔住夹层的木板一把打穿,从里面找出本有着红色封皮的厚厚日记。
他没有急着将日记带给老人查看,而是坐在皮椅上自己先翻阅起来,想从中找出真实的答案——真相究竟为何?
“2523.2.17
伟大的帝皇啊!我诚挚地向您祈祷,请您恩赐垂怜,救救莱森吧!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没法在城里待下去了,我们只能更换住所,带着女儿来到陌生的地方居住…求求您,求求您睁开仁慈的双眼,将万恶的病魔从我丈夫的身体里驱逐吧!
…
2524.3.17
帝皇在上…莱森今天又动手杀人了,我看见他将可怜的姑娘迷晕,拖进下水道里…当他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双手都被恐怖的血液染红…帝皇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要将我们平静的生活变得如此糟糕?
2524.3.18
在下水道里,我找到了那姑娘的尸骸,她被砍成大小相同的小块,内脏和鲜血散落一地…我没有办法,只能将肉从骨头上剥离,扔进污水和淤泥里。我害怕那些工人会发现骨头的碎片,因此将它们装到市场的垃圾站丢弃…帝皇在上,请宽恕我、请宽恕我…
…
2526.4.23
莱森动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我必须每天前往他工作的地方监视,以免又出现什么乱子。赞美帝皇,詹妮已经被姑妈接走,我再不用担惊受怕。唯一的问题还是莱森,他的症状越来越诡怪,有时候会突然用阴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心中冰寒…我知道这都是他的病造成的,他的心里并不想那样做。
帝皇在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2528.12.13
莱森今天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从下水道里出来。他幽冷的眼神简直叫我脊背发寒…但没什么,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不过是身体内潜藏着恶魔,只要时间充足,他终究会被治好的。我相信,我相信——帝皇在上,请可怜我们吧!”
厚厚的日记戛然而止,停留在末尾恳求帝皇的文字上。赛尔呆呆地伫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从中看到近乎疯狂的爱。
“愚昧之人,”突然从后面传来的声音吓了赛尔一跳,他转过身去,只看到赵竹正抽着烟叹气,“有病就该找那些医生治疗,藏着掖着不仅害了她的丈夫,更害了她自己,也毁了女儿未来的生活。”
“病?”赛尔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交给老人,“什么病呀?师父?”
“人格分裂,”赵竹将日记本翻开,皱着眉头看,“或者说多重人格,还是很变态的那种。”
“噢!”赛尔并未追问老人更详尽的解释,而是下定决心,在闲暇时查阅相关的资料。
“走吧,”拨通警局的电话,将事情与那边的警员交代清楚后,赵竹回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你也该休息休息,别累着了。”
……
“怎么样呢?师父?”落日的余晖下,赛尔啃着手中的苹果,看向身旁的老人。今天他可再也吃不下肉了。
“莱森进了精神病院,”赵竹抽口烟,淡淡地说,“估计他们的女儿会被姑妈收养吧。”
赛尔想不出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吱了声:
“噢。”
他已经明白,畸形的爱,不过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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