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挑出新纪元后最落后荒芜的地域,世间生灵只会给出统一的答案:
狄洲。
未曾发展,毫无变化。
荒山野岭,一片不毛。
除却瑟缩此地、在共和国的荫庇中苟活的魔族,没多少外人愿意到这里。
而现在,有一个黑发的年轻人,踏上这片蛮荒之地的空寂原野。
高大的他忽然显现,却不突兀。
就好像,他自该在那里。
“那里?”
放眼望去,荒原再无旁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忽然消去,也不突兀。
就好像,他本不该在那里。
……
“不讲些什么?”祭坛上的中年男人披散头发,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在柱廊上行走的他没有回答,只默默注视石殿中央,那伫立的中年人。
石殿破碎不堪,不知年代几何。
廊柱的花纹已被岁月侵蚀,祭坛的雕像早被时光推垮:这座古老的建筑与它供奉的神明,早早被历史遗忘。
现在,除却他们三个,再无人知此地。
“我们时间充足,毋须心急焦躁,”祭坛上的中年人终于转过身,看向祭坛下的年轻人,“来,让我们来讲一讲故事。”
“就讲讲,各自的故事,”中年人目善眉慈,好似从未杀生,“你先,还是我先?”
“你不明白,为何我这么做,”纵使看出年轻人的敌意与疑虑,中年人依然耐心,“我不明白,你为何阻止我。”
“所以,我们要交流——只有交流,能让两个人迅速交换思想。”
“如此,我们便可明白对方的理由,去判断各自的对与错。”
“为什么杀他?”在开口的一刻,年轻人无比果断。
“他是该死的,”中年人平静回答,“帮共和国压迫、剥削一洲的生灵,他当以死谢罪。”
“再者,若他死,中洲的生灵将苏醒勇气、找回更多力量,去反抗压迫、消灭剥削。”
“所以,我认为,他应该死。”
“所以,我决定,让他去死。
“你清楚的,世上除了我,再没人能杀他。你们能杀,却不会杀。”
中年人俯视年轻人,年轻人仰望中年人。
良久之间,无言可对,大殿之上,唯余沉默。
“看,从开始到现在,你甚至没有反驳过我,”对沉默的年轻人,中年人善意提醒,“这说明,你已认同我。”
“今天,我并不关心你是否来杀我——仅为复仇,你就有足够理由杀我。”
“我想要知道,你会否阻止我;我想要明白,你会否成为第二个他。”
“你会否作出与他相同的选择,去镇压那些反抗剥削的异国人。”
“这一点,不仅我要明白,你也要明白。”
“所以,我恳请你,恳请你与我一起,讲述各自的故事、交换各自的思想,而不是进行那些毫无意义的厮杀。”
“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教诲,失去应有的理性与智慧。”
沉默良久,久久无言。
年轻人终于开口:
“从哪里讲起?”
“开始,从开始讲起,”此刻,中年人无比欣慰,“我们的时间,很充足。”
“开始?何时才是开始?”
“诞生的一刻,即是你的开始,”中年人解释着,“你所铭记的那刻、你所回忆的一刻。”
年轻人开始思索。
将意识漫入记忆的长河,年轻人找寻着一切的源头。
“2517,”年轻人终于想起,“2517年。”
“二十七年,”中年人盘起腿,坐在地上,“你很年轻,和我一样年轻。”
“你很年轻?”年轻人不相信。
“与你一般,并非古老,”中年人耐心解释,“你误解我,正如世人误解你们。”
年轻人若有所思。
“现在开始,我不再发声,”中年人庄重承诺,“就请你安心讲述,自己的故事。”
“饥饿?死亡?黑暗?”在回忆的同时,年轻人开始述说,“那之后…”
“温暖,慈爱,光明。”
“这,就是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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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请听我说,各位,”导游打起精神,借助老式扩音器,让这支躁动不安的旅行团安静下来。
“各位亲爱的游客,这已经是本次博萨之旅的尾声了,明天各位就要回到共和国,回到自己的家了。我希望、我也祝福,大家能将此次的旅程,永远铭刻在记忆里,为生命里增添一段美好的回忆。”
“接下来,请大家自由活动,务必在十一点之前回到旅馆,明天我们需要赶早班的飞机,请各位——”
话音未落,这些来自共和国高等学院、身披灰白法袍的木精灵与人类便嬉笑散开。
他们想在这趟旅行的终点——博萨首都,搜寻一些新鲜的东西。
或者说,找一些被共和国淘汰、消灭的东西。
导游松了口气,虚脱般靠住栏杆。
只不过陪这群共和国来客十天,他的胆子就被彻底吓破:帝皇在上,谁清楚这些浑身蛮力的家伙,不会失手弄出事情?
几天前,就有个毛手毛脚的长耳朵,在转身时把路灯撞倒——自那以后,他便成日提心吊胆,生怕惹到这些家伙。
同是人类就算了,那些长耳朵——在这里,谁知道他们有多老?反正从成年到死,它们的相貌都不会变化分毫。
有谁清楚,那个莽撞的木精灵是不是一个从大战活到现在的怪物?
其实让博萨人担惊受怕的木精灵,不过是位刚成年的“少女”罢了。
这位年轻的木精灵,刚在一月前结束自己漫长生命中第一轮学习——完成高等学院内的农牧专业修习。
她不过是和学院的朋友相约,一同出来见识共和国之外的风光而已。
在先进的共和国,少女这被博萨人视作可怖的破坏力,完全是稀松平常。
在平洲,像博萨这样落后的国家,还有两个——若按他们的观点,共和国全都是怪物。
束着交叉长辫的木精灵姑娘,乌黑的大眼睛不断闪烁,好奇地环顾打量。
她也想在这座异国的城市,再找一些共和国内所缺乏的事物。
不知走了多久,年轻的木精灵穿过一个接一个小巷,走到破旧的老区。
这里,街道旁电灯昏暗,地面上垃圾堆积,全都是衣衫褴褛的人。
这就是…书上写过的,落后的旧式城市里。特有的“贫民窟”?
年轻的木精灵,飞速运转大脑,得出答案。
确实,对共和国人而言,这种肮脏阴暗的处所、这种贫穷饥饿的街区,只有用“贫民窟”称呼,才比较合适。
黑暗的街道深处,不知多少眼睛打量过孤身又懵懂的精灵少女。
当他们看见共和国的独有标记后,即刻挪开阴鸷的目光,打消掉那点注意——共和国人,在他们看来就是蛮力怪物。
更何况,这个“共和国人”,还是难分年岁的木精灵。
沿着道路继续行走,人越来越少、灯越来越暗,只剩沉寂与昏黄。
忽然,木精灵停下脚步。
因为,她面前有个死人。
或许,周遭杵头行走的人们都没发现,已经有个坐在墙角的人停止了呼吸。
但敏锐的木精灵察觉到了。她听出来,这个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呼气声。
等走近,她更加确定:散发一股垃圾般酸臭的博萨女人已经死去。
从未见过死人的她,心底泛起一阵恐惧。
而恐惧,让她几欲尖叫,转身拔腿逃离。
但好奇和力量,给了她勇气、压制住恐惧,让她伸出腿、向前挪去,让她俯下身、伸出手,剥开外层较新的碎布,看清死去女人的怀中,依然跃动的生命——
一个婴儿。
看不出多大,很乖巧,安静睡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罢?
少女转身想离开,又停下来:
若自己离开了,这个孩子会如何?
会有人发现他?会有人带走他?
一个连路灯的余光都不想关照的角落,一个死了人都没人理会的地方,真的会有人这样做?
少女回过头,俯下身,伸出双手,做出自己的选择。
……
夜晚,少女怀抱莫名的东西走入旅馆。
旅馆的服务员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
少女按下电梯按钮,等门开后便进去。
“S…I…R…I…S…”少女盯着婴儿身上的吊牌上的格威兰字母,一顿一顿地张口,“SIRIS…赛瑞斯,真是有趣的名字呀…”
电梯缓缓升起,又缓缓停下,少女抱着婴儿,从中离开,在弥散发霉气息的过廊上,找寻到自己的房间。
“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啦,”少女笑嘻嘻地上前,将挂着几道划痕的房门推开,“等我带你回共和国,就…”
“艾丽莎,怎么现在才回来哦……”躺在床上的半精灵少女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你还弄了啥东西回来——帝皇在上!你?!哪里搞来的小孩?”
……
“嗯,艾丽莎,真的强,你是真的强,”名为穆恩的半精灵女孩,躺倒在客运飞行器的座椅上,真真疲惫不堪。
为了陪不长脑子的发小,她只能推迟回国时间。
如今,她扭头看向身旁的艾丽莎:“你真打算以‘未婚妈妈’这个身份,去开启毕业生活的崭新篇章?”
“怎么了嘛,”艾丽莎嘟嘟嘴,“小孩子多可爱,有什么不好的。”
“你…”穆恩简直无语,翻了个大白眼,“你是正统精灵哎,他一个外来人类,能活多久?”
“再说你打算怎么养?真打算带他回去当儿子啊?万一魔网检测没通过,你要怎么样?送他到格威兰还是联邦?”
“那我要怎么样?”艾丽莎生气地看了看穆恩,“把他留在那里等死吗?”
“都跟你说了,找博萨的福利院——”
“我不相信,”艾丽莎打断了穆恩的话,直视着穆恩的双眸,“告诉我,你相信你说的话吗?”
半精灵少女愣住了,在艾丽莎纯真眼神的下,她没法撒谎。
“算了,要怎么样随便你,”回过神来的穆恩,把头扭向一边,躲开艾丽莎的目光,“你可想好了,那些大嘴巴可已经回去了,你姐姐估计早知道了——”
“不可能,”艾丽莎摇摇头,“魔网上一点讯息都没——”
“你个…”穆恩直截了当,呸了一声,“这里怎么连接上国内的魔网?你是傻?你当自己赵无敌?要魔网特别注意?”
“啊?!那,那…”艾丽莎懵掉了,她紧张地望向好姐妹,目光满是希冀,“穆恩,帮我想个主意呗…”
“不可能,滚,”穆恩幸灾乐祸地坏笑,“自己捅了娄子,自己收拾去——哎,他醒了?”
“哎、哎,是、是啊,快,快把奶瓶给我——哇哇哇,别哭呀,别哭啊,乖、乖…”艾丽莎慌忙拿起奶瓶,手忙脚乱,开始折腾。
这一路上肯定是不得安宁,穆恩无奈地转过身,帮艾丽莎收拾一番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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