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孤独的眷顾者（上）

被新城替代的老旧街区，高空烈日将新城闷热得像是屉炉一般，普通住楼在这座城市间多得引起不了人的注意，外墙挂满空调的一幢楼房，拉开生锈却重新上过绿色油漆的铁门，幽静的走廊流动着寂静无声的风，更像是踏在脱离世界的走廊，门关上的那一刻，走廊与外界毫不相干，像是踏入神话中的尼伯龙根之地，一旦踏入就难以逃出。

“志凡，你舅妈出去参加同学会了，我们中午将就一下泡面吧?”提着银色水壶的中年男人对着一个黑发年轻人说，摸摸自己的头朝厨房走去。

这里的新城，舅舅与舅妈在这里购下一室一厅后，资金就变得不怎么富裕，这只有志凡和舅舅舅妈知道，不过舅舅舅妈却在外人眼里活得小资小调，也没被人发现让志凡有些敬佩。

志凡放学时，舅舅能有一辆拿得出手的灰色宝马325i接送志凡回家，其实那辆车是朋友转的二手车给他的最低价；和人聊天时舅舅总是装作挠头，不经意间露出手腕那块劳力士Longines，然后大谈其表，其实那根本就是块高仿的山寨手表；舅妈能有在圈里炫耀的名牌包包和衣服，都是淘来高仿货。

虽然这样，舅舅舅妈却从没亏待过志凡，因为他们曾对志凡说从今以后便是他们的孩子了，志凡从小寄养在舅舅的家里，原本是该在孤儿院里的他，被舅舅舅妈带了出来，孤儿院的日子是黑暗的，像是几乎见不到光的牢笼，每天定时的关闭，小孩像是乞丐要饭一样，只用等着哪天某对男女把孩子带走，然后院长对小孩说:“这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

志凡从没想过亲情如此廉价，可他一出生就没见过父母，他曾想过要找到父母的影子，却没人知道他的父母，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了，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只是想要离父母更近一点，却像火光一样容不得他靠近。

还有那个只剩三根头发的院长，对他倒还不错，把他送走的那一天，志凡从院长的眼中看到不舍，对啊，没有了志凡，就没人帮他把纸箱从一楼抱到三楼了，纸箱并不重，真的只是纸箱而已，抱完后三毛院长就会说:“你先别走，陪我吃顿饭，把柜子里的白酒拿来”。然后两人闷闷的吃饭，不说一句话。

有时志凡会怀疑这三毛是他爸，不然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后来他才知道，院长看到志凡从不和其他小孩混在一起，太过孤僻，就让他去搬箱子分散注意力，免得志凡想到一些不好的念头，顺带吃饭，当时就感动得志凡下定决心，回来时一定好好报答院长。

送走志凡的那一天，刚好等到仕兰中学的开学季，舅舅靠了一些关系把他送了进去，仕兰中学在外人看来是一种传奇的存在，什么招手外国人都能学校的人吹上好多天，只有志凡自己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志凡就是在这所“传奇”学校度过了平凡的三年。

或许有很多人都没见过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志凡在学校也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班级是学校最差的，用一句名话来说就是“死了也不会有太多的人难过那种”。他倒是听说学校有一个传奇人物，楚子航，不过没见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志凡的记忆最为清晰的便是学校大门是一扇永远闪着银光的铁门，门前种满了梧桐树，一到秋天落叶就像是雪一样覆盖了过道，踩一脚像是嘴咬在了脆饼上“咔吱”作响，不过志凡不是吃货，只是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而已。

“好啊，红烧牛肉的别和我抢，你吃排骨的！”志凡冲着厨房喊道。

“好！还有点时间，你先做些别的事吧”。舅舅在厨房里探出脑袋说。

志凡点头朝自己的房间跑去，将门反锁确保舅舅不会破门而入，移动黑色鼠标飞快的点开OICQ ，她果然又发新的帖子了，志凡看着她以往的照片不禁在电脑屏幕前笑了起来，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很猥琐！

那个女孩叫叶小玲，是那种坐在夕阳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端着《东西方艺术史的交会》，静静看上一整天的女孩，默默坐在那里看书的她，背后是一整块落地窗撒下的黄昏，像是古希腊女神雕塑，即使不主动引人注目，还是会有九成以上的男生会被她吸引，志凡也不例外。

外表文静如水的她，总是抬头看着窗外，毫无表情的侧颜在志凡眼里却总是那么寂寞，这时志凡也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想，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看着窗外到底在想些什么，反正他只从窗外看到了一两只黑点一样的鸟飞过，钻进一棵6米高梧桐树树冠里。

选择社团那会儿，志凡就想着随便加入什么不会麻烦他的社团，后来一打听叶小玲居然是拳道社社长！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跆拳道社，甚至还不知道叶小玲为什么会是社长，因为他只在意的是她这个人，于是后来每天被拉去给她当沙包，因为他太瘦弱了，打不过别人就只能被别人打这是社团的规矩，人吃人的规矩！比当年资产阶级还要资产阶级。

当沙包的时候，志凡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换上跆拳道服的她不再是只会坐在落地窗下看书的柔弱女子，现在的她更像是会吃人的老虎！还是一只黑色眼眸里总是杀气腾腾的母老虎！

可一到闭馆时间，她换下跆拳道服，那个眼神中透露着寂静的文静少女又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回家的街道，落日余晖斜斜的映在她的侧旁，像是一幅油画一般美丽，那种美丽，就像文化馆被珍藏在玻璃柜里的名画，他既无法亲手触碰，却又满心欢喜不想离去。

于是，他就偷偷跟着她，几次被路边的大叔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志凡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他不是尾随少女的变态，虽然确实很像，可就算世界没了法律，他也没有胆子把她给劫持了，因为那女人是跆拳道黑带三段。

在学校里，她被众男生称为女神，志凡对此不屑一顾，只是他不揭穿他们只是贪图她的美色而已，因为他不敢保证这样说了后，上厕所时不会被人背后偷袭，所以有很多男生围着她转，她就大放光彩，相比起来，志凡就像是一包砂糖里普普通通的那一颗，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其实QQ号是志凡从别人手上打听来的，他换了QQ号，改了一个名叫“落日余晖”的ID，因为这让他想起那天他尾随……恰巧同路的公路上，黄昏的光辉撒满整个街道，像是一个古老历史中的场景，很美，所以他用了这样一个名字。

最后费尽心机才让她同意了还有申请，高兴得他一晚上都抱着枕头翻来覆去，他偷偷查看她的空间动态，就像是偷腥的猫那样怕被她发现，查看她以往的历史，每一张她的自拍下总有几句充满文学气息的话。

伤心时她会发一张自拍，照片中的她穿着米色外套，橘色小短裙，露出那双骄傲的长腿，低头看着落叶，耳边有一丝柔柔的头发，然后是这样一句话:

别人稍微注意你，你就敞开心扉。

你以为这是坦率，其实只是孤独。

下雪的时候，她围着红色毛茸茸的围巾，白色的大衣，边缘有一圈极其柔软的毛，红色格子裙，肉色丝袜包裹笔直的长腿，在雪地里伸手接住雪花，然后她会说:

雪花是一种形状怪异的冰晶，奇异多样的美无法言喻，直到在我手心融化。

最后志凡就会一句一句，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抄写下来，以便下一次文字考试的时候再用。

“小凡！出来吃面了！”舅舅在屋外大喊。

这才把将脸凑在电脑屏幕前幻想的他拉回现实，他从床上弹起，电脑和他的床只有0.5米之隔，所以他不必晚上爬起坐在冰凉的木凳上玩电脑，只需将被子拉过来裹住自己只露一张脸在外被风冻，然后玩电脑玩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睡觉。

就在志凡将门拉开出去后，那个女生又发布了新的动态，但志凡已经将门关上了，所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一个跆拳道爱好者，却渐渐关注上了一个沙包，关注他的喜怒哀乐”

帖子发出来不到十秒钟立即有人在下面评论：“可作为她的沙包，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志凡现在在门外大口大口的喝着面汤，还好没有看到这个评论，不然绝对会破口大骂：“都二十一世纪初了，中国都已经强大起来了，怎么还流行这种土味情话！”

但志凡也会怀疑，在他的印象中不是只有他给她当沙包吗？不是只有他才会感觉到她挥拳的力度吗？可志凡只是在外面吃着面呢，连这个评论都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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