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说的,我可以作证哦。”一个黑发碧眸的少女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笑意盈盈,但也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的名字是千夏·雪羽,有人说,她是从森林里出来的精灵,但也有人说,她是不知身份的孤女,亦有人说,她是幽夜之域的卧底。
但无一例外的是,她没有来历,没有身份,身上的一切都是谜。
她第一次见到殿下,是在碧韵阁里。
据殿下说,她是被殿下从厄冥山谷带回来的,那天她一身白衣,于是就有了雪羽这个姓氏。
而她之所以会被带回来,是因为那时她已经陷入昏迷,身上还有毒伤,想来是因为招惹了什么毒兽才会变成这样的。
醒来后她的记忆就发生了极大的断层,只记得自己是千夏,却不再记得自己是否有姓氏。
殿下说,是因为她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心中一直在逃避现实,造成了选择性失忆。
这种失忆情况可大可小,完全取决于病人内心的意志。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时候愿意面对了,什么时候就可以想起来。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脆弱的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来所有,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
她不记得他的模样,但却知道他是个顽劣不堪却又偏偏对她温柔的少年,这种被视若珍宝的感觉,真的很让人眷念。
之后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若不是那次意外,她可能永远都无法记起发生的一切。
意外——呵,他们这种人,确实永远都无法获得平静。
她其实不叫千夏,她的名字,是荼蘼。
荼蘼花开末路时,荼蘼,衰亡之花,终章之意。
看,多不吉利的名字。
可是,它却是她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
她是荼蘼,幽夜之域的杀手,负责潜入暗杀,自八岁便被设计送入月夙家族里,任务为灭杀月夙嫡系,原因是嫡系坚决反抗幽夜之域,若是嫡系被灭,幽夜之域便可让其归降,叛离曦梦之界。
月夙家族世代居住在厄冥山谷之中。天性善良,于是他们便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当月夙家族的人看到她被幽夜之域的人追杀到奄奄一息的地步后,便出手将其救下,而她也顺利以亲友被杀,孤苦伶仃为由让他们收留了她。
月夙家族还是敬慎的,选择暗地去查探究竟,可是,幽夜之域既然派她来潜伏就不怕露馅。
她的父母亲友的确死绝了,在她被他们抛弃的那一刻。
他们将她卖了出去,只是为了地位,而她的父母,是叛离曦梦之都的卧底,只不过这件事情月夙家族是不会查到的。
因为,在他们真正表达出叛离的行为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而那时三岁的她已经懂得了很多,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喋血,心中只有一片淡漠。
是他们先抛弃她的,所以,也别怪她无情。
她很聪明,聪明到不像个三岁的孩子。
所有,幽夜贵族才无法将她偷偷带走,所以,她才有了与幽夜贵族打赌的资格。
她知道她无法逃脱幽夜贵族的掌控,那么至少,她可以为父母谋得一线生机。
她看的出来,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杀人灭口。
“看来,你输了。”当父母把她交出去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前来带走她的人那淡漠的声音。
是啊,她输了。
她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已经消失,变为了麻木与空洞,心好像被人刺了一剑又一剑,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看着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出来的人影,那个人似乎是想让她转过头去。
然而,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要看,他们,就是我未来的样子。”
她尚且稚嫩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意。
闻言,那人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弧度,便任由她去了。
她看着那些人干脆利落地将她的父母杀死,没有想象中的鲜血,连尸首都没有剩下,仿佛两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知道,他这是不相信她的心理素质,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走吧,从今以后,你就叫当归,代号荼蘼。”他抱起她,语气淡漠如常。
她在他怀里,两只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她原来的家,紧紧盯着她父母消失的地方,眼角还是留下了一滴泪。
血浓于水,她终究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那天以后,她讨厌短剑这种兵器;那天以后,她再也不会为谁落泪。
从她父母将她放弃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从那时起,她就生活在另一个地方,那里很大,很宽敞,单人单间,如果没有每天那地狱般的训练计划,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不过,日子没她想的那么难过。
所有的杀手都互相认识,有的人还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不过在他们眼里,服从命令永远排在第一位。
他们会为了伙伴拼命,但却绝不会为了伙伴背弃主子。
她是所有伙伴里的第一名,训练量最少,但实力却是最强的那一个,面对多人围攻也不落下风,于是从第二年开始,她就开始做一些危险性相对较低的任务。
那年,她四岁。
“为什么?!我们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她将对方的话置若罔闻,手一挥,墨色的长鞭缠上了对方的喉咙,用力一收,清脆的骨裂声响,那个将她从雪地里抱回来的老人,就这么死在了她的手中。
“不错,比我想象中快了不少。”教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动于衷。
她看着院子里悄然绽放的迎春花,默然不语。
快……吗?
已经春天了啊。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
“为什么一定要我潜入之后再动手?”她抬头看着教官,碧色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
“你很聪明。”闻言,教官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对着那些尸体凌空一点,幽蓝色的火焰自尸体上燃起,同时焚烧殆尽的还有她最后的犹豫。
再也不要在乎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道。
她失去了两次亲人。
第一次,她看着亲人被杀害,然后埋葬了自己的泪;
第二次,她亲手杀害了亲人,然后埋葬了自己的心。
那一年,她才四岁。
他们彻底打消了戒心,而她也看到了她在月夙家族里的居所。
竹制的家具,散发着特有的清香,白色的被褥有着阳光的味道,月光花制的灯散发着白色的灯光。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让人感到祥和与安宁。
她对他们道谢,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像足了一个天真的孩子。
看着他们的笑容,她的心里一片死寂。
对不起。
她在心里轻声说道。
不过,她不会回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看着她,笑容慈祥。
“我叫……殇雨。”
那一天,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将她与他的命运连在了一起,同时也见证了悲剧的开始。
“殇雨!”银发碧眼的少年穿着青色长衫,白裤白靴,看上去应该是刚从森林里回来,因为只有前往森林他才会穿上青衫,一般情况下他穿的都是碧色的礼服。
“啊……”她看着他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眨了眨眼,放下了手中的兔子。
那只兔子一得自由就立马蹦哒蹦哒地跳到了他的怀里,红宝石似的眼睛水灵灵地好像能流出泪来。
“你又欺负雪音?”他语气有点不满,含着一丝无奈的怒气。
“我错了。”没等他表达出来他的不满,她就果断认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果然,他又一次妥协了。
“你啊……罢了,你就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雪音兔看着他这么简单就放过她,立马急了,一下子就变成了人形。
“少主,你就这么放过殇雨了?那我怎么办?!”雪音兔变成人后一片雪白,白发白衣,就像是雪做的一样,当然,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睛依旧是红色的,头上还有白色的兔子耳朵,兔子尾巴也没有消失。
“雪音,你也几百岁了,让着殇雨一点吧,她还只是个孩子。”他叹了口气说道。
“少主!你偏心!”雪音委屈地控诉着,然后白光一闪就又变成了兔子,蹦哒蹦哒地跳远了。
他看着雪音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为什么又去欺负雪音?”
她眨了眨眼,笑的有点尴尬:“我……”
她讨厌雪音总是一副天真却不知轻重,惹事却不知对错的模样!
可是她能这么说吗?果断不能啊!
“算了,想必是雪音又做错什么事了吧?”他叹了口气,却不知怎么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受伤了?是雪音做的?!”
“不是。”她摇头,碧色的眼眸看着他的眼睛,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有说谎的样子。
人们都说,说慌的人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但对于她来说,这个根本不成问题。
若是别人或许就这么骗过去了,但他是谁?
千夏·月夙,月夙家族嫡系成员,身份少家主,简称少主。
陌上人如玉,君子淡无双。
她见过他温柔的样子,也见过他顽劣的模样;他也亦然见过她的哀乐,知晓她的喜悲。
她的脸上常常带笑,他却看的出来她的泪水。
她的演技天衣无缝,他却听的出来她的真言。
她总是一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模样,他却明白她心里的荒芜寂寥。
“伤口给我看看。”他看着她,眼里是不容拒绝的神色。
她撇了撇嘴,将衣袖上翻,露出几道见血的伤痕,像是被什么抓过一样。
果然。
看到这个伤口的模样,他立刻就还原了事情大概的模样。
雪音讨厌她,这是没有人知道的事情,至少雪音是这么认为的。
曾经他也不知道,毕竟在人前雪音总是照顾着她,待她极好,反而是她屡次欺负雪音,他就曾见过一次。
那一次雪音的毛都乱了,整只兔子都在泥塘里,身上还混着一些草叶,简直是惨不忍睹。而她的身上却是干干净净地,只有衣角沾上了几点泥渍,想来是雪音跌进泥潭时溅出来的。
登时他就怒了,罚她抄一遍族规,面壁思过三天。
后来他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事情来龙去脉,这么罚是在是太过草率,于是便去找她。
那时已经是半夜了,月光花白色的灯光自动调节成了对眼睛最好的亮度,黑发少女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
月夙家族的家规并不多,但抄一遍也要一天的时间,毕竟家规里很多字都特别生僻难写,一笔写偏便又是另一个字的模样。
“殇雨,你……”他推门而入,刚想让她去睡觉,就被她头也不回地打断了。
“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导致她摔在泥潭里的,而且我也不打算去把她从泥潭里救出来。”她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要问什么一样,回答地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为什么?雪音平时待你不薄。”他看着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讨厌她,这个理由,够吗?”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
“你!……”他一时气结,心中有些愠怒,“不知悔改!罚你再多抄四遍!五天后交到戒律阁!”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
再多抄四遍吗……
她没有回头,看着面前已经抄了不知几遍的家规,嘴角无声上扬。
比她预计中,少了许多啊。
该开心吗?她不知道。
不过,她不会再流泪就是了。
所以,应该是开心吧。
“……为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愣住了。
以前只有那些人问她为什么,哪知道有一天,这么问的人会变成她。
“不要……再杀人了,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他看着她,脸上依旧笑得温柔,仿佛依旧是在三年前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那个怀着恶意潜入的杀手,而他还是那个顽劣而又温柔的男孩。
她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堵住了他的伤口,像是失了魂般低声轻喃:“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不会再在乎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还是……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替我挡下最后的攻击?!我是杀手啊!你的族人,你的父母全是死在我的手里!这样的我,你为什么还要救?!你是不是傻!!!”
她极力忽视着心中的恐慌,怒喝着,碧色的眸中难得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看的人心酸。
“啊……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啊……”他看着她,笑得越发开心,“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恨的吧,可是,恨不起来呢……我呀,很早就想告诉你了……”
“我喜欢你,无关地位,无关身份。”
最后十二个字,他说的字字清晰,一双与她同色的碧色眼眸泛着沉淀了三年的爱意,却是在话后渐渐失去了神采,脸色也越发苍白。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他看到她被雪音抓伤的那一刻,或许是他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又或许更早。
但有一点无可否认。
他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是……最后了啊……”他依旧笑着,他知道,自己父亲耗尽生命力的一击有多么可怕,那是不可逆的伤害。
“就算是……骗我,也好。雨,告诉我……你……喜欢我,好吗?”
他眼中神采早已近乎消失,只有那一丝神志在勉强支撑。
“我不喜欢你!”她低吼道,“你这个骗子!”
“啊……这样也好……对不起……我啊,食……言……了……”
当她看着他眼中的生机彻底散尽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那颗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又一次哭了。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你怎么可以食言?怎么可以!!!”
“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的!你怎么可以食言?!”
“千夏·月夙!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啊!!!——”
她哭泣着,怒吼着,大雨滂沱,将一切都淋得湿透。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她?!死的应该是她啊!!!
三千青丝,在他死后一寸寸变白,一身坚强,因他的死一片片破碎。
当初一场夜雨见证了他们的相遇,现在又是一场大雨见证了他们的分离。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想来,应该是由于意识不清的原因,以至于误惹了什么毒兽。
因为心里的执念,所以才会一直认为自己是千夏。
喜欢穿碧色礼服,喜欢穿男装,性格顽劣不堪,但也有一丝温柔。
如今她终于记起来一切,可是那个在她一片黑暗的生命里给了她第一缕阳光的少年,却是再也不在了。
他喜欢她,她终究还是知道;
她喜欢他,他再也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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