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想起的是自己刚进京城听到的种种关于当今天子同太后母子情深的传闻,最广为传颂的,莫过于皇帝以身试药。太后在这场夺嫡的角逐中被人下毒,而皇帝义无反顾以身试药,使得自己也轻微中毒。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法亲自去接我,声音一直喑哑的原因,到现在,他还在服药调理。坊间只说轻微中毒,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当时情势很是危急,毒性想来是很强的。从之前听到的种种传说和近日入宫看到的一切,歆禹真的是很孝顺他母后,当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心地纯善的太后也不得不为保护自己儿子而“披甲上阵”勇斗后宫诸艳。甚至于各种委屈求全,只为保全这一独苗,争气如他,才能争得今日一番局面。
所有他们母子间的深情全都变成重重的砝码压在天秤的另一端,还没开始将我自己摆上去,便觉得快要输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忍见他为难,不忍他为我而母子反目。因为我懂得,一旦登上高位,一旦掌权,一旦有了责任,许多无可奈何便也如影随形,权倾天下又如何,却连小小的任性也不能有!
刚踏进凤藻宫正殿的大门拾翠便迎了上来,一边心疼我瘦了一圈,一边也担心小豆丁的情况,央求我无论如何让她出去看看他。
伺候我沐浴更衣后,我感觉到心头沉甸甸的,太阳穴也突突跳着,心烦气躁得很。我收拾打点了些去疤的药材,嘱咐拾翠待会便拿了腰牌出去一趟,反正她也惦记着小豆丁,有她这个细心的人在,我也可放心些。
临出门,拾翠特意提醒我睡觉前莫要熄灯,这段时间尽管我不在宫里,不管多晚,歆禹总还是会过来休息的。
我面上浅笑着应了她,心里却感到有些荒凉,也许,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吧!我以为他要晚上才过来,孰料,太阳将将落入山头,他便踩着余辉而来,身后的常总管提着两个食盒紧紧跟随。
他的脚步有些急,我正站在窗台上喂鸽子,远远便瞥见他的身影,四面高高的宫墙里,恍然觉得他挺拔的身影有些萧索,有些冷清,周围那冰冷的建筑物似乎正无声无息向他伸开爪子,攀沿而至,意欲将其吞噬。
我看着看着,眼睛莫名湿润。放下饲料,理了理衣袖,起身行至正殿门外,垂手立于阶上等候他。若按宫中规矩,我其实应当下去行跪拜礼等候他——出云国的陛下。可是我没有,因为此时此刻,他只是歆禹——我的歆禹。
他已然瞧见我,笑意从眼底漫了上来,整张脸顿时生动起来,让那疲惫之意暂时隐去。离台阶还有十几步之遥,他便转身接过常总管手中的食盒,让他离去。
我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近,脚下动了动,还没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我已经小跑下去扑在他怀里,原来我竟是这么想他,才6天没有见到而已,6天!
他两手都提着食盒,被我这么猛然一扑,稍微晃了晃,定住之后却也腾不出手来抱我,只是低头,俯在我耳边,万般温柔地问:“怎么了?想我了?”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跳起来大声反驳,可是今日,我只乖巧地在他怀里拼命点头,嘴上,喃喃道:“何止想,是很想很想!”
“嗯!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先进屋里去,饿了吧!”他像哄小孩一般,声音越发放轻放柔。
我接过他手中的一个食盒,挽着他一步一台阶地往回走,心中泛起小小的涟漪,很是有“带月荷锄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感。
打开食盒的一刻,我愣了愣,这不是宫中膳食常见的各种精致菜式糕点,而是一盘盘家常小菜,许多还是我爱吃的,还有,清音阁里煮过的糯米饭。
我抬头,讶然地看着正在递了水给我的歆禹。他弯了弯眉眼,语气平淡:“听宫人来禀报你回来了,我下午便抽空去做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试试可否合胃口!”
“你,亲手做的?”我直视着他,想直直地望进他心底。
他见我没接,便自个儿端了水喝,“有问题吗?”
他是皇帝啊,他现今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每天都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愿意*思为我下厨,心中的感动不是一点点。
我微微咬了下唇,眼里沁出了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你是故意让我爱你更多一点吗,你是要我把你刻进骨髓吗?”
见我突然落泪,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起身将我搂住,“傻瓜,哭什么?你是我的妻子,不对你好,我对谁好呢!我只求,每天回来,都能看到你的身影便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闻言我不禁悲从中来,心中百感交集。天知道,我多么不舍,多么矛盾!你这么好,我又如何舍得别的女人一同拥有你,我不愿意感情变质,也舍不得离你而去,我爱你,深深地爱着,所以,我不允许我的爱情参杂别的东西。
“好了!不哭了!都成个泪人儿了,怎么觉得自从你变回女儿身后眼泪也多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边哭边笑耍起赖来。
“好好好,因为我,是我错!我已经自我惩罚做了一桌饭菜来讨好夫人!快些试试不是,否则便要凉了!”
他拉着我坐下,给我添了一碗糯米饭,又夹了好些个我平时爱吃的菜,望着眼前堆得山高的饭菜,我白了白眼,有些没好气:“曲歆禹你当我是猪啊!”
“你太抬举你自己了,猪可不仅这个境界!”
我大怒,“吃这么多会肥死的!那还不是猪!”
他倒是很优雅地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个青菜,慢条斯理地回道:“胖一点没什么不好,猪比较好生养!”
“你才是猪,你才好生养!”我啪地放下筷子,打算不吃!
“还不拿起来!只要你不介意,我无所谓当猪,只是生养这回事,恐怕无法代劳!”他嘴角噙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一边却甚是强势地把筷子塞回我手里,眼神那个凌厉啊!
我不情不愿地把碗里的东西吃干抹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歪在榻上,叹了第一百零三次气,在外间批阅公文的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了过来,抄手居高临下地将我望着。
“至于么?只是一碗饭你就!”
“当然至于啦!”他话未说完,便被我凶巴巴地打断,我顺势打了个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盛气凌人地与他对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吃那么一点!再说,晚餐吃完后都不用怎么动,自然消化不了!”
“咳咳!”他拢袖在唇边轻咳,又随手理了理襟口,俯身靠近,绛红的冠带轻轻扫在我脸上,眼睛一眯,笑得甚是危险,“那么我们便去动一动吧!”
我啊了一声,作难为情状,借机想往里面滚去避开他的魔爪,却还是迟了,被他长臂一伸,抓住脚踝,拉了回来,我不安分地扭动着想要挣脱,他却也起了玩心,开始呵我痒痒,惹得我踢脚蹬腿,在宽敞的坐塌上乱窜,挽好的发髻完全松开,一头青丝散落开。
我练练喘气,抚着心口,一边窝在角落里,举手示意他停止,“看吧,把我头发弄得那么乱,活脱脱一个疯婆子!”
他低低一笑,很是暧昧,低沉着嗓子道:“我倒是觉得是风情万种,撩拨人心!”
我一撇嘴,心想懒得和他争辩,起身欲去梳妆台前重新梳理下头发,孰料还没站起来,便又踩到自己裙摆,重重地又跌回榻上。
他本是吃吃笑了,眸光却在瞥见我身上某一处后,渐渐暗沉下来,脸也泛起微红,我循着他眼光望去,竟是刚才那一跌扯,原本松开了的衣领滑了下来,露出一半红色的肚兜,及那水嫩的雪白肩臂。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缓缓靠近,警戒道:“你,你想干什么,别,别过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邪魅道:“可能吗?你说呢!”
啊,我一声尖叫未出口便被他压在身下,声音未及出口亦连同呼吸被他掠夺了去。
恍惚中,他似乎轻轻地哄着我,温柔地说,为我生个孩子吧!
我心底却凉了凉,如果,他发现我骗他,会怎么样?
次日歆禹前脚一走,我也没了睡意,起来梳洗了便想去太后处请安,毕竟礼不可废,尤其在这深宫中,稍有不慎便落忍话柄。
我带着之前让拾翠收集的清晨露水准备拿过去给太后泡茶喝,当是请罪,毕竟那日我直接出宫数日不回,也不曾到她那里报备一声。
到了太后的寝殿,才知道,今日一大早来请安的不止我一个,好巧不巧,让我遇到那个从我进宫便一直告病的贵人。还没走进大殿,便听到她嘤嘤哭诉,“身子倒不曾有什么问题,就是心里闷得慌,太后,从进宫以来,陛下就不曾正眼瞧过我,只如今,听说来了个宁贵妃,陛下更是夜夜宿在她那,我,我,太后,您说,若是我爹爹问起来,让我情何以堪啊!”
“皇帝在感情上面是任性了些,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宁贵妃是他在民间娶的女子,一起经历的多些,自然也就待她好些。不过,你也莫慌,男人嘛,过段时间腻了,便也就不会独宠着她。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本分!”
“话虽如此,只怕,红颜易老,到时候,陛下更加不会...”
她话还未说完,便因为瞧见我的太监一声通报给打断。
我跨进屋地时候,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半垂首立于太后身后,我只当做没看见,敛衽行了一礼,向太后请安。
“起来吧!”她口气有些淡淡的,透着明显的疏离,与前些日子大不相同。
我点头,在旁的位子坐下,方又回道:“太后,这是臣妾前些日子收集的晨露,用来泡茶最是清润,今日特带了些过来,让您试试!”
“哦!宁贵妃有心了!沁儿,你拿了去泡来给大家试试!”太后扬眉轻笑,妩媚风姿若有似无淡淡流露。
那个名唤沁儿的丫鬟自规规矩矩来接了我手中的玉瓷瓶。
这时,她身后那个红衣女子才缓缓出来,微微朝我福了福身子,脆声开口:“妹妹薛红凝给宁姐姐请安了!姐姐万福!”
薛红凝,薛将军的女儿。她微微抬起头来,眉眼间英气*人,微微挂在嘴边的轻笑,让她看起来有些单纯娇憨,我觉得这副姿容看着甚是顺眼,虽然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却也是别有一种风韵。不过,实在与刚才听到那娇滴滴地带着委屈、抱怨的声音很不合称。
我微笑着,半伸手虚扶一把,“红凝快些起来吧!”
太后微眯着眼,带着笑意看着我俩,打趣道:“这倒是你们有缘了,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个字读‘ning’。”
尽管我觉得这话没什么意义,却也虚伪地堆起笑附和着。
本来大家喝着茶,太后犹自赞赏这清晨雨露泡地茶水别有一番风味,忽然话题一转,提起我这几日不在宫中的事,虽然语气还是很平淡,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我却听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一切毕竟不同,做什么都要和后宫里的头头报备,现在皇后未立,一切便得听从太后的,而我只能恭顺点头称是,心想今日要再出宫恐怕不容易了。
从太后处回来,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既然如此器重薛将军,为何他女儿又仅仅是封个贵人,她毕竟不同于云夏卉,皇室再怎么倚重云家,毕竟他们是商人,古人素来重农抑商,如今她的地位倒反而高于薛红凝的,这让我心生疑窦。
只是到后来,我才打听到,这里面也是太后和歆禹的一番良苦用心,正是因为朝堂上倚重,所以后宫便不能让她有太过的隆宠,有太高的地位,如此方能平衡,也算是保护薛家不被有心人所攻击的一种方式。
当我分析到这一层的时候,觉得歆禹未必对后宫这两人没有用心安排过,他极力想在朝堂与内廷间把握一个平衡点,或许我的“家世清白”是让他爱得最轻松的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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