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殃及池鱼——6

青锋剑还没有被还回来，荀蓁知道这是为什么，李斯留她显然也并不是真的让她护卫秦王，只不过担心她因着这件事为人所用，会对秦国不利罢了，即使她不如刺杀秦王，可其他的秦国高官呢？总归有这么个可能。

所以，荀蓁歪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自家师兄，丢下看到一半的秦律，跪坐到他的身前。

“蓁儿？”

盖聂不明白为什么荀蓁突然按上自己的脉，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盖聂又不好多说什么，可感受到经脉内流动的内力，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大变。

其实也无怪盖聂这样，他和荀蓁师出同门，虽然作为小师妹她并没有真的去学纵横之术，可他们的内功剑法却是一脉相传，即使出剑时使出来的效果不尽相同，可内功却是别无二致。

荀蓁最后的那击刻意收敛，盖聂也避去了大半，可终归还是受了点内伤，不重，就是需要修养，这也是为什么李斯提出荀蓁留下时他没有反对的原因，虽然现在……盖聂撇了眼正在运功帮自己疗伤的师妹，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发虚。

“好了”荀蓁收回了手，看着盖聂红润起来的面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应该能尽快恢复。”

盖聂沉默了，他本就不是寻常剑客，内力深厚，当然感受到了此刻身体正在好转的状况，然而问题是……他怎么不记得鬼谷有这门用内力治疗内伤的窍门呢？老师也没教啊！

虽然卫庄口口声声说老师偏心（好像也的确偏心？）可鬼谷子的确是个很负责人的老师，该教的一点不丢下，不该教的……那是半点不漏，所以对于这种提高生存能力的技能，爱徒心切的鬼谷子不至于落下。

“不是老师教的。”荀蓁说，不算解释，也回答了盖聂心中的疑问。

荀英想出来的，从针灸中得到的灵感，直接用内力疏通经脉，只是对内力要求高，还要通晓经络学说。

也是看书的时候突然想起有这个方法，荀蓁才会对盖聂用。

“你在读秦律”盖聂瞟了眼案上的书一眼，没有太大惊讶，很对，很符合师妹在规则之内活动的习惯。

身为陪师妹一起小到长到大的师兄之一，盖聂还是很了解荀蓁的，她对于国事天下事什么的兴趣不大，即使了解，也不过是让自己少些麻烦，她这个性子，别的还好，就是讨厌麻烦，和卫庄完全不一样。

盖聂看着师妹沉静的侧脸，不知为什么有了一丝自豪的感觉。

“时间到了”荀蓁觉得时候估计差不多，起身拿起案上的木剑就往外走“师兄好好休息”

荀蓁这么一说，盖聂才意识到他师妹目前担当了他的工作，估计现在秦王也要上朝了，按他平日所做，荀蓁是要跟着秦王的，即使是在偏殿里站着。

“你的剑……”盖聂看了看那把显然是被荀蓁亲手动手修改过的木剑，欲言又止道“要不用我的？”

“不用”荀蓁摇头，不习惯用别人的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反正也没有人能赢我”

这就很霸气了，盖聂想，可一想到师妹那手升级版聚气成刃和纵横合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

荀蓁现在的身份是侍女，虽然就盖聂说的，她身上并没有侍女的样子，毕竟没有那个侍女能像她这样……这样

“你这张脸就不像个侍女的样子”

来给她安排身份的少府吕庭玉这么说，而且很是痛心疾首对她道“那个君王那么眼瞎让你做个侍女？他都不会怜香惜玉的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显示了我们王上是个坐怀不乱的人！”

少府大人不知为何很是自豪地说，让荀蓁不知该说说些什么，一如既往保持沉默，只是几次秦王召集重臣议事的时候，秦王亲弟宜阳君的眼神让荀蓁觉得怪怪的。

“磨墨”

秦王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荀蓁没空想别的，只好坐下来开始拿起墨条研磨。

秦王很会物尽其用，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剑客大概做这些繁杂的事物会手忙脚乱，可她不是，荀蓁想，这大概也是意外之福了。

荀蓁的手很稳，毕竟当初学持剑的时候，真人可是拿着根藤条随时监视着她，手不稳的话，一个不留神被真人用藤条一打，剑就会掉下来。

学剑，手稳算是基本功，而对于这些，她一向做的很好。

夜色渐深，烛火被侍从点起，灯光葳蕤间，荀蓁看着秦王俊秀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

“荀蓁？”

嬴政从奏折中抬起头，便看到荀蓁尽管面色如常，可显然已经走神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嬴政少有地露出了笑意，却也让荀蓁从失神中回神来。

“只是……想起了一个人”荀蓁虽然还是打嬴政划分到陌生人的范畴，可到底不像最开始那么警惕。

“什么样的人？”嬴政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问。

“我的一位长辈”荀蓁说，“我很尊敬的一位长辈”

“你的老师？”

“不是”荀蓁摇摇头，对上秦王探究的视线，迟疑了会说，“算是我的先生，教我下棋的先生，那是个很好的人，经常笑，很温和，是个……像仙人一样的人”

荀蓁没有说错，她的确想起了珠玑真人，在看到嬴政的侧脸时，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真人面容冷肃的模样。

应该是错觉，荀蓁想，明明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你喜欢他？”

敏锐的秦王抓住了荀蓁对她话中所谓长辈的描述，温和，爱笑，仙人……似乎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然后嬴政就看到荀蓁抬眼看了看他，摇头说“不喜欢”

“为什么？”

“人们崇敬仙人，却不会喜欢仙人，他不是仙人却胜似仙人，我又怎么会喜欢他”

是的，即使真人无数次说他是个凡人，不是仙人，但是能把凡人的日子活成仙人的人，又和仙人有什么区别？

“你很冷静，”嬴政沉默了会说，“你是寡人见过的最冷静的人。”

“不是冷静，只是理智”荀蓁摇头，“我见过真正冷静的人，不是我这样的。”

“你想留下来吗？留在咸阳？”

看着荀蓁卷起衣袖露出的那截凝白如雪的皓腕，嬴政想起她在他身边红袖添香的日子，一时忍不住地发问。

“像师兄那样？”荀蓁又摇头，这次沉默了会，嬴政才听到她说“我不想杀人”

“你在怜悯那些刺客？”嬴政想起了前几日荀蓁动手把潜入的刺客杀了之后，洗剑时的沉默，那是她少有的难过。

“不是怜悯，”荀蓁说“他们来杀人，死了，是罪有应得，只是我不喜欢杀人，这会让我心情不好。”

她大多数时间心情是平静的，可到底是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杀人既然让她不高兴了，她又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呢？又不是真的没事干。

说到没事干，荀蓁大概知道了为什么盖聂的剑术为什么进展地缓慢，如果师兄真的像她这样，天天跟着秦王，看着秦王，剑术比不上她…大概也是应该的。

“那留在咸阳宫呢？留在……寡人身边，”

荀蓁的手停了下来，墨条从她手中滑落，倒在砚台上，发出一声低响，嬴政抓住了她的手，滑如凝脂，只是……手心处的薄茧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双真正养尊处优的手，她也不是个真正养尊处优的人，嬴政有些心疼，继而是怜惜。

荀蓁抬头看着嬴政，不是女子常有的娇羞，或是震惊，只是面无表情以及……嬴政预料中的生气。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荀蓁的心情没什么波动，可她到底还是个人，会有高兴难过的时候，只是在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很难看出来罢了。

荀蓁当然生气，难道不生气还要觉得自豪和荣幸吗？果然像她想的那样，秦王就是个大麻烦！

“寡人能给你你想要的平静生活，你留在这咸阳宫里，再也没有人会碍你的眼，你这样……到哪里又安全呢？好吗？”

嬴政说的没错，荀蓁固然武力高强，可她只是一个人，能比得上千军万马？她这样的容色，说白了，除了咸阳宫放到哪里都不安全，也只有他的权势能保护好她。

荀蓁眉目陡然冷了几分，却也只是如此，她没有冷笑，只是一派平静，“这样看来，王上和那些觊觎荀蓁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这张皮，您还能看到什么呢？”

荀蓁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武功强于秦王，就算秦王是男子，她想要做什么，还是能做什么。

“也许……这就是张从一开始就该被毁掉的脸”荀蓁心想，大概是岳麓山上的人太少，又太纯粹让她忘了这世间有太多……只看得到一张脸的人，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如此。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果然……好志向……

她的哥哥们终归是心疼她的，老师也是疼她的，真人怜惜她为容颜所困，久而久之，她也就真的忘了自己其实是有张美人脸的。

“寡人只是不想你成为息夫人”荀蓁的拒绝是他预料之中的，若她真的同意，也不会在樱园铤而走险，虽然根本目的只是想离开咸阳宫。

嬴政的说法也的确没错，难不成荀蓁真的要像息夫人那样，嫁于普通人，最后落得个被迫入王宫的下场？

“王上喜欢我？”

“寡人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王上”荀蓁起身，“我这一辈子喜欢剑，喜欢棋，喜欢书，唯独……不会喜欢人。”

“王上允诺的还算数吗？”

嬴政抬头，反问道“你说呢，”

荀蓁沉默了会，轻声道“秦王，果然皆无信之人……先生没骗我……”

嬴政对这句话不置可否，接住倒下的荀蓁，他道“秦王皆虎狼之君，若不如此，如何坐的稳这大秦江山？”

“只是寡人没想到的是……蓁儿居然会在同一件事上跌倒两次”把人抱到榻上，解开腰封，嬴政看着荀蓁泛着怒火的眼睛，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太天真”

荀蓁闭上眼，没理他。

“寡人会对你好的”沉下身子，嬴政在荀蓁的耳畔道“你信我”

荀蓁咬紧了嬴政的肩，只是她没有多少力气，这点力气也不过是给嬴政挠痒痒罢了，顺带得引起他的兴致。

侍者早已退了下去，守门的宫人也对于殿中的声响之当作没听见。

翌日，养伤养得差不多的盖聂就被赵高带来的消息给惊住了。

“蓁儿和王上？”盖聂觉得这怕不是开玩笑，“你说蓁儿被王上封了夫人？”

“是的呢，郑夫人，”吕庭玉也到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说“我都不知道王上是怎么做到的，果然是王上，和我们这种单身汉就是不一样。”

“你是个姑娘……”盖聂有些无奈地看着吕庭玉说，“不是单身汉。”

“还不是单身。”吕庭玉对此不置可否，淡淡道。

“赵大人消息灵通，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王上……使了什么手段让我们盖卿家不食人间烟火的荀姑娘动心了？还成就了好事？”

“吕庭玉！”盖聂忍不住叫出声，面色极其难看。

吕庭玉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咱们的王上是个肥肉放到面前不吃的君子吗？”

“吕大人！赵某还在呢！”赵高对这种光明正大说上司的事不感兴趣，但是……他对打小报告很感兴趣。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吕庭玉切了一声，轻拍了盖聂的肩膀“你呀！”

吕庭玉走了，挥挥手，不带一丝云彩，极其潇洒，留下脸色难看的盖聂和一脸正色的赵高。

“你想问什么？”

“夫人的家事。”

“你问这些做什么？”盖聂觉得更头疼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盖聂拒绝回答问题，他会被老师打死的，也会被卫庄笑死的，真的！

“我能去看蓁……，郑夫人吗？”

“不能，大人”赵高拒绝得义正严明，盖聂的脸更黑了。

小剧场

嬴余：身为我哥的亲弟弟，我……看穿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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