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有庆 第十八章下

又是一日，小雨。

范闲的病缠缠绵绵总也不见好，期间上杉虎海棠朵朵和皇帝都来慰问了几番，反而觉得越发的累。

他坐在门槛上，双手插在袖子里，看天。

旁边坐着燕小乙。

范闲习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众生风云，在儋州他如此坐了十几年，日出日落，斗转星移，四季流转，天一日日从蓝变青到黑，叶一季季从绿变黄至枯，岁岁年年，他时刻告诉自己要保持本心，抡圆了活，想怎么活怎么活。

“你在这干嘛？”他问燕小乙。

燕小乙依旧是死撑着面子的模样：“怕一疏忽，我就要去买玉米和黄豆了。”范闲已经整整三天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这里看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劝劝他赶紧去找什么走私证据，好早日回家，燕小乙可记得范闲身上要紧穴道被封，是一个随时爆发的重症火山。

范闲无声的笑了，指着远处熟悉的人影：“我在等他。”

燕小乙望去，竟是沈重。

沈重士别三日，今非昔比，总是修剪的很精致的小胡子长长了些，衣服也带了褶皱，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他与范闲立在一处，久病的范闲居然比他还要饱满些。

两人在门口客套吹牛了半天，范闲被冷风呛了好几口，沈重才提议去屋里。

“沈大人坐。”

高达与王启年正在院子里煎药，一看到来人紧张的就要往范闲那里去。

“该干嘛干嘛。”范闲挥手，“在北齐我出了事北齐百姓不得陪葬吗？”

沈重也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今日拜访，范大人看上去早知道我会来，等候多时了？”

“也就三天。”范闲倒水，见燕小乙要走，立即又倒了第二碗水在他面前，“开门见山，我就先问了。”

燕小乙顺势坐了下来。

沈重做了个请的姿势。

“南庆内库私通幕后是谁？”

“总要有个交换。”

“沈大人想问？”

“神庙。”

“什么神庙？”

“范大人当真不知？”

“子不语怪力乱神，神庙是什么？”

一个笑面虎一个小狐狸谁也绕不过谁。

沈重冷声道：“范大人说笑，世人怎不知神庙？盘古初开，遍地巨兽横行，是神庙派出使者，镇守一方，教化世人，繁衍生息。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

范闲眼神暗了暗，他这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初去京都时王启年说书中就有这一段，他当时只以为是个神话故事，并未放在心上：“沈大人如此聪明的人，怎么还会信这些？我若告诉你，人是由猴子进化得来，你信吗？”

“荒谬。”沈重没了耐心，“范大人不是诚心要谈，沈某告辞了。”

“诶？别啊！”范闲扯住他的衣袖，忙道，“我是真不信这种神话故事！什么教化世人？我人类繁衍怎需要什么神庙插手？真是滑稽。”

沈重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满眼的荒唐，神庙在天下人眼中绝对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世人皆知神庙每隔一百年都会派一位使者，推动历史进程，拨乱反正……，然而范闲不信。

范闲居然不信！他居然说这只是个神话故事！？

“说不定神庙的使者已经在这世上。”沈重挣扎了一番，不知道怎么让范闲相信这铁钉的事实，“算算差不多又一百年了。”他像个老父亲，一定要把这个道理塞进冥顽不灵的儿子脑袋里。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好喜欢这一句搬来用了）。”范闲嗤笑。

沈重怒了：“听闻你一人在儋州长大，无人管教，不知道理也正常。”

“哦。”

“字也写的极丑，没人教吗？”

“没有。”

“小时候读什么书？”

“没上过学。”

问题越来越往诡异的地方发展，沈重想到调查到的诗仙小范大人坎坷的一生，因为是肖恩的孙子，只能作为个棋子，陈萍萍竟然这么毒，只派了费介教了一身下毒的本事，其他什么都没教！因为诗仙之名，他有些怀疑范闲是否真的没受过正经教育，试探几次发现他连小儿读物都一头雾水，范闲‘没上过学’得到了证实，不禁升起了同情，这人要不是文学上的天才，恐怕就要埋没在辰光里了！这么惨的范闲居然还在为南庆死而后已，也太傻太痴！

“你不如留在北齐，定能平步青云，又有上杉虎照应。”

范闲惊：“沈大人你没发烧吧？”

“你若不能为北齐所用，我必定会想尽办法杀你。”

“随时奉陪。”范闲笑，屋子里炉子上的水壶又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冒起奔腾的白气，王启年一溜小跑过来把水壶放到案上，又换了一壶凉水坐上。

两人看着这一切，默默不语，燕小乙气定神闲，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待王启年离开后，范闲才轻声道：“内库走私的幕后人是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可以拿消息来换。”

“什么消息？这么值钱？”

范闲站起来，窗外又下了小雪，枝头略有了白花：“内库走私主谋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只是需要确定一下。”

“是长公主。”沈重与他并肩而立，他看见院子对面言冰云坐在轮椅上观雪，“你到底怎么找到他的？”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范闲关上窗，隔绝一切，“狼桃的解毒人，是苦荷。”

沈重震惊的半晌没回过神，苦荷与狼桃？先不说他们师徒是多么惊世骇俗，单单苦荷是个和尚就足以让他们被世人唾沫给淹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苦荷是个大宗师！掌握了这个秘密苦荷就能为自己所用！

此番前来虽然没要到自己所要的答案，但也算不虚此行了：“谢了，告退。”

范闲又打开窗，看沈重的背影消失在这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自言自语：“还达不到德国骨科的程度啊，需要这么震惊吗？”

余年有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