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运的起始（四）

高耸的城墙上，洛泰尔和王上静静注视着远去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山峦尽头，越下越大的暴雨遮蔽住视线。

“这样真的好吗？什么都不告诉洛菲娜，明明王上比谁都还要爱她，如今却……”尽管洛泰尔隐约已经猜到王上的心思，但终究还是止不住心底的担忧。

那个曾经乖巧的小女孩，不知何时长成了如今这般倔强的样子。

如果他们不是生在王室而是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或许，他会成为一个被敬仰的哥哥，无节制地溺爱着妹妹。

而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亲手将心爱的妹妹流放。

“这样就足够了。当初我因为私心把她带回来，这么多年也该满足了。如今让她离开，即使恨我也好，至少，她能活下来。”王上转过身，直视着洛泰尔的眼睛，“其实你们都该恨我，不是吗？你应该比谁都希望离开吧，可现在洛菲娜走了，就只能由你来抗下这份罪恶。说起来，你应该比洛菲娜更恨我才对。”

面对王上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质问，洛泰尔只是微微一笑，用和平时别无二致的语气轻声说道：“是啊，我恨你，所以我必须背负起这份罪恶，否则，我岂不是连恨你的理由都没有了。可我最近又觉得，去恨一个比我还可怜的人，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的王上，我的父亲，我生命的赋予者和剥夺者，请您告诉我。”这一次，换成洛泰尔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王上。

“连名字都已失去的你，又是因为什么伫立在这里？那个理由，我想我现在应该有资格知道了吧。”

一直以来，洛泰尔的坚强都令王上感到讶异和骄傲，可这一次，王上却只为洛泰尔的坚强感到心疼，因为正是那种坚强，才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不堪的一切。

“你是一个好孩子，即使你将来坐上了我的位置，应该也会比我做得更好。既然这样，我想我也没什么好嘱托的了。你想知道的理由，就由你自己找出答案吧。”

此时的洛泰尔还不知道，王上这句话的背后所隐藏的真正含义，以及那个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达拉斯南部边城，安可那。

深夜的酒馆里，裸露的舞女正在疯狂地热舞着，台下是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在这个边陲的战乱之地，人们早已抛弃了所谓的矜持和礼数，只信奉“及时行乐”，放纵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酒馆的一角，一个矮个子的男人也跟着人群“嗷嗷”地起哄着。

“呜呜呜！再来一个！不要停啊！呜呜呜……啊！”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男人愤怒地转身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打自己的头，只见身后一个穿着黑袍，貌不起眼的男人正冷冷凝视着他。

“呃……鸠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你小子玩得挺嗨啊？跟我上楼。”

二楼的一个小包间里，深鸠看着乖乖坐在自己对面的莫释嘉，感觉自己一个头快有三个大。

“非常好，看你刚才那副快活的样子，想来任务也应该完成得差不多了吧？”

“啊，那个任务的话，其实我还没……就是，还差一点没完成，大概……”

“关于《咒法七律》信息的收集呢？”

“那个也还没……”

“艾泽薇的旧址……”

“还没……”

莫释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沉默了。

“……所以，您老人家在这儿呆了快半个月，能告诉我您都做了些什么吗？”

“这个，我啊……总要给我点时间做下准备，搞下人际关系，对吧。”

深鸠抬手扶额，“莫释嘉，你真让我胃疼！”

莫释迦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和刚才楼下那副轻佻的样子判若两人，仿佛很严肃地在面对深鸠的质疑，不熟悉他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在深刻反省。

然而深鸠清楚，莫释迦这个人的字典里就没有反省两字，别看他现在表情凝重，说不定脑子里还回忆着刚才裸女跳舞的画面。

“算了，”深鸠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早该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剩下的，哦不，这里所有的事都交由我来做，给你安排个新的任务。你记住，这个任务相当重要，你要再像这次一样给我着三不着两的，你看我能不能揍得你半年生活不能自理。”

说完，深鸠还特意注视了一下莫释嘉的某个部位，看得莫释嘉直感觉自己背脊阵阵发凉。

“什么任务这么重要，竟然还要鸠哥你亲自跑一趟？”

“关于《咒法七律》的。”

谈到《咒法七律》，莫释嘉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慎重地接过深鸠递来的信封，“相关的任务信息在这封信里，看完后记得把信处理掉，别留下痕迹。”

“那当然，我又不是新人，这些还不懂？鸠哥你就放心吧！只不过，鸠哥你干嘛不自己去啊，你最近应该没什么特殊任务才对啊？”

深吸一口气，深鸠勉强抑制住想把眼前这个家伙吊起来胖揍一顿的冲动，对着莫释嘉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如果您老人家能好好把这儿的任务完成了，我干嘛还费这功夫，大老远跑来跟你进行任务交接？啊？你丫最好别再开口说话了，要不是看在如今人力资源紧缺的情况下，你以为你还能完好地站在这儿和我废话？滚滚滚！赶紧干活去，别再在我眼前晃悠，看着你就心烦！”

眼看深鸠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莫释嘉识相地赶紧闪出了包间。

又坐了一会儿，深鸠叹口气，“好了，我也开始工作吧。”

起身时，深鸠的黑袍扬起，可以看到一条细长的尾巴盘在他的腰间，黑袍内侧的一角则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怪异而神秘的图案，若要形容的话，便如同一截在烈焰中燃烧的手臂。

西斯里王城，史华都。

富丽堂皇的大殿前，史华王冷眼注视着跪付在殿下的一干人等，手指轻轻敲打着王座，在殿下跪伏着的人听来，这声音仿佛某人正在用一把锋利的砍刀刀背敲打着他们的脖子。

“所以，到现在为止，人族也好，神族也好，神启组也好，你们什么信息都没收集到，然而大战却一触即发？”史华王眼神一凛，“那么谁来告诉我，这辛苦建立起来的情报组是干什么吃的？啊？”

所有人背上都是一阵寒意凛然，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当作出头鸟给“打掉”。

史华王可是出了名的残暴，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都不说话是吧？那好。魔神使！将这群废物给我统统打入地牢！”史华王一声令下，跪伏着的人皆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迅速抬起头，声音颤抖着求饶。

“王上息怒！我等该死！该死！”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

“王上……”

“王上……”

寂静的大殿瞬间变得喧闹不已，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站在王座的右下方，看着眼前的情景轻笑出声。

“呵呵。平时各位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整个情报组的效率还不如那群扫地的女佣。怎么，这时候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

跪伏着的其中一人壮着胆子，狠狠瞪向一脸风轻云淡的华服女子。

“赫洛瓦嘉德，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各族的防范意识都很强，情报本就难以收集，最重要的情报都是由分派在各地的情报组直接上报给王城，我们安插的人根本接触不到核心的消息！至于神启组……别说我们，这一年来又有哪个种族能够搜集到有关他们的信息！”

“照你这么说，我们如今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况，对别的种族想要做什么一无所知，你们情报组对此就没有任何责任咯？”

“情报的收集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们派出去打探的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传回可靠消息，我们有什么办法！”

“那只能说明你们派出去的人能力不足。花这么多钱，就培养出这么一群废物。”

“赫洛瓦嘉德，当着王上的面，你别太过分了！”

“够了！”史华王一声闷哼，大殿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再度聚集到史华王身上，“总之，我最后再给你们情报组一周的时间，如果到时候还拿不出任何成果，你们就全部自裁谢罪吧。”

殿下一群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只能苦涩地低头回应道：“是，王上。”

命运的轮盘在悄无声息地转动着，咔嚓咔嚓，将一个又一个的命运齿轮嵌入其中，镶嵌得天衣无缝，一切似乎都已注定，只剩下那唯一的变数……

洛菲娜躺在马车的长椅上，手中抱着洛泰尔给她的蓝色包袱。

沉浸在离开塞维尔的复杂情绪中，洛菲娜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连安排这一切的王上和洛泰尔也没想到，那本无名的咒法书，此刻正静静躺在包袱内，封面的太阳上隐隐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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