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刚刚你姐和你说什么了？”滕梓荆进京一路上都在躲着范柔，用自己滕梓荆自己的话说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要一看到范柔就觉得害怕。

“没说什么，姐弟之间的一些私话而已，”范闲当然不会告诉刚刚他和范柔再说的就是滕梓荆本人，“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滕梓荆看着自己面前的范闲，对方一如初见之时的样子，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子弟风范，滕梓荆是不愿意在范闲面前卑躬屈膝的，这会让滕梓荆有一种他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感。

“你干嘛，”范闲也被突然跪下的滕梓荆给吓了一跳，“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

“我想请你帮我找找我妻小的下落。”

范闲听完滕梓荆的话，又想到刚刚范柔对他说的，起身背对滕梓荆而站。

“你先起来。”

“只要公子答应帮我，此后滕梓荆这条性命就是公子的。”

“我说起来。”

滕梓荆被范闲突如其来的严肃给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范闲，然后不由地一怔，现在范闲这幅不苟言笑的静肃模样，不知为什么就让滕梓荆想到了范柔。

他之前还想过，范柔和范闲这对姐弟，除了容貌眉眼相似，其余的地方却几乎都是截然相反的。范柔清冷高贵，似一弯明月，高不可攀，而范闲张扬热烈，更似太阳，耀眼而又温暖。可现在看了范闲这一副样子，滕梓荆才发现，姐弟到底是姐弟，他们两个其实还是像的。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不过你还是得和我解释一下，”范闲把刚刚范建给他的海捕文书递给滕梓荆，“你到底有没有杀朝廷朝廷命官。”

范柔握住正要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也不转身，只透过眼前叶轻眉做的玻璃镜子，看着自己身后那个经常不走寻常路的友人。

“说吧。”

“你还真不客气，”她随手拿了一支范柔梳妆台上的发簪把玩，“我被跟踪了一路，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就来见你，你连一口水都不给我的吗。”

“你要是再不说，”范柔看着把弄自己发簪的女人，毫无仪态地瘫在自己的旁边，那张清丽脱俗的容貌配上她现在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确实是惹人怜爱，“当真是想渴死不成。”

“行行行，我说，”她极为熟练地把手中的发簪插到自己的头上，“我亲自去了一趟北齐，那边的情况大概也就是你猜的那样，没什么稀奇的，还有就是言冰云和沈重的妹妹勾搭上了。”

“唉，”范柔听到最后一句话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夸她做事认真仔细还是气她这么八卦，“李云睿和二皇子那边继续盯着，我不信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一点联系，还有除了海外那边的生意照旧之外，其余的都把重心往南庆这边移。”

“你要夺内库。”

“内库本就是我母亲的，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范闲听完滕梓荆地讲述，他已经决定要帮滕梓荆了，他说的那份文卷倒是小事，范闲是监察院的提司，调一份甲字的文卷轻而易举。

“你为什么帮我？”滕梓荆知道范闲是个仗义舒朗之人，但是他这么一口答应下来，滕梓荆也是没想到的。

“你心中犹有热血，而且我们是朋友，帮助朋友，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这样吗。”

滕梓荆看着一副坦荡样子的范闲，心中又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自己在盼着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滕梓荆有时候真的也会想起，进京路上的一条小河边上，那个时候他和范闲之间的某些暧昧实在不行一触即破，但是最后还是范闲退开了。

“不然呢，”范闲理所当然的样子，“行了，我给你找给你先住着，明天我就去监察院帮你找文卷。”

范闲送走了滕梓荆，自己又枯坐了一会儿，想着刚刚范柔走的时候跟他说的那句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别的话，只不过是告诉范闲滕梓荆有妻小而已。

范柔的意思范闲当然明白，滕梓荆确实是有吸引范闲的地方，范闲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大好男子，思想不可谓不开放，举止也不可畏不大胆，他确实是喜欢滕梓荆的，只限于肉体之上的喜欢的那种。

范闲的想法很简单，两厢情愿的事，也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一夜过后，两人还是朋友。但是滕梓荆居然已有妻小，范闲自然不会插足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

第二天一早，范闲起身就去了范柔的院子里。

范柔经常失眠，因为神经衰弱，这个词也是从范闲口中听来的，这原本是她上辈子的毛病，以前日夜总要悬心思虑，想着前朝后宫，天下大事，各方利益权衡，自然是睡不着的。

后来成了范柔，原本小时候还好，虽然觉轻，但总算也是可以一夜好眠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范闲偶然发现了范柔的这个毛病之后，有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方法，但总算也管了些用，只是突然换了个地方，昨天晚上又见了人，想了太多的东西，失眠自然是不可避免。

“姐，”范闲替范柔按揉穴位，缓解她的头疼，“你昨天失眠怎么不找我，又自己硬抗。”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范柔睡不着的时候，只要范闲在她旁边陪她说说话，不知不觉也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个什么，“看看，你的红楼现在在京城很热销。”

“这真不是我的红楼，是曹先生的，”范闲倒是没怎么跟范柔说过红楼，因为他觉得范柔应该更喜欢三国演义这种小说，“算了，姐跟我说红楼是想做什么？”

“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范柔刚刚也随手翻了两页，确是一本奇书，只可惜范柔确实也不是很喜欢。

“姐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范闲拿起一旁的梳子替范柔挽发，他们在澹州经常替对方梳头，范闲的动作轻柔利落，很是熟练，“烈火烹油，盛极而衰，‘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如果不是知道你的人，”范柔看着范闲给她挽的发髻，不得不说，范闲确实手巧，“一定都认为，你在含沙射影地说些什么。这本红楼写的不错，我有大用处。”

“那我尽快把全书默写下来，”范闲也不问范柔要做什么，他在范柔的梳妆台上翻着首饰，“姐你那个蝴蝶流苏发簪呢，配你今天这个发髻多好看。”

“你对这些东西倒是了解，”范柔拿了一只红珊瑚的宝石簪子递给范闲，“你要带我干嘛去？”

“没办法谁让我姐这么漂亮呢，”范闲其实上辈子对这些女孩子的梳妆打扮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看着范柔喜欢，他小时候才上心过，多年下来，也是熟能生巧了，“范思辙昨天说要请咱们吃饭，然后我想去一趟监察院取滕梓荆的文卷，姐陪我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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