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道:“我们江家给了你多少啊?明明我才是他儿子,我才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这么多年来处处被你压一头。养育之恩,甚至是命!我爹我娘我姐姐还有金子轩的命,只留下一个因为,你没爹没娘的金凌!”
金凌周身一震,肩头耷拉下来,神情也略略萎靡。
魏无羡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什么,蓝忘机回过身,握住他的手。
江澄大骂道:“魏无羡,究竟先违背自己誓言、背叛我们江家的人是谁?你自己说说,将来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姑苏蓝氏有双璧我们云梦江氏就有双杰,永远不背叛我不背叛江家,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都是谁说的?!都他妈被你吃下去了?!”
他越说越激动:“结果呢?你去护着外人,哈哈,还是温家的人。你是吃了他们多少米?!毫不犹豫地说叛逃就叛逃!你把我们家当什么?!好事都被你做尽了,做了坏事却每每总是身不由已!逼不得已!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苦衷?!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瓜一样!!!你欠我们江家多少?我不该恨你吗?我不能恨你吗?!凭什么现在我好像反而还对不起你了?!凭什么我非要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他妈就像个丑角?!我是什么东西?我就活该被你的光辉灿烂照耀得睁不开眼睛吗?!我不该恨你吗?!”
蓝忘机猛地站起身来,金凌惶恐地挡在江澄之前,道:“含光君!我舅舅受伤了……”
江澄一巴掌将他拍得趴下了,道:“让他来!我怕他蓝二吗?!”
可是,挨了这一巴掌后,金凌却愣住了。不光是他,魏无羡,蓝忘机,蓝曦臣,全都不动了。
半响,一句极为沙哑的话打破现在的场景。
“对不起……”
这句话是温炽菱说的。虽然刚才她一直在打坐,但是听到江澄的这番诉苦,她内心的波澜更是加深了几丝。那句“对不起”是她憋了很久才说出来的。
江澄,哭了。
他一边从眼中流下泪,一边咬牙切齿地道:“……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告诉啊!”
江澄捏紧了拳头,像是要砸别人,像是要砸自己,最终,还是砸在了地上。
他道:“还有你温炽菱!我阿姐和阿娘是那么在乎你的,可是你呢?你为什么要和魏无羡修诡道!?你总是那副自以为然的样子,好像全天下都欠你什么!可是我阿娘和阿姐之前是怎么待你的?这些你都忘了吗?还是说你和你父亲一样,真的心如玄铁吗!?”
他应该是可以义无反顾地憎恨魏无羡和温炽菱的。但此时此刻,正在他体内运转灵力的这颗金丹,却让他无法恨得理直气壮。还有之前的种种,他江澄都无法恨得理直气壮。
魏无羨和温炽菱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开始,魏无羡就是因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江澄,所以才决定不告诉他。
他答应过江枫眠和虞夫人什么,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好好照顾扶持江澄。这样一个争强好胜到逼近极端的人,如果得知了这件事,终其一生,都会郁郁不快,痛苦难堪,无法直视自己。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过不去的坎,总是惦记着他是靠着别人的牺牲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这根本不是他的修为和成就。他赢了也是输了,早就没有资格争强好胜了。
后来,则是因为累金子轩和江厌离因他而死,更没脸让人知道。在那之后告诉江澄这件事,就好像在推卸责任,急于表明自己也是有功之人,告诉江澄你不要恨我,你看,我也是为江家付出过的。
而温炽菱又何尝不是呢?
她已经亲眼看着她父亲逼死母亲的场景,也目睹虞紫鸢、江枫眠死在她眼前的场景,还有江厌离和金子轩。她又何尝不是痛苦的?
更何况她答应了虞紫鸢,一定照顾好江厌离和江澄她们二人,可是到头来又是如何呢?云梦江氏只剩下江澄一个人了,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江澄哭得无声,泪水却已横七竖八爬了满脸。
当着人前哭得如此难看,这对曾经的他而言,是绝不可能的事。而且从今以后的每时每刻,只要这颗金丹还在他体内,还能够运转灵力,他就会永远记得这种感受。
他哽咽着道:“…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永远不会背叛云梦江氏……这是你自己说的。”
沉默片刻,魏无羡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江澄摇了摇头,把脸深深埋入手掌之中,“嗤”的笑了一声。
半晌,他闷声嘲讽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我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哪。”
江宗主出言总是带三分讥讽,只是这一次,嘲讽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自已。
忽然,他道:“对不起。”
魏无羡愣了愣,无意识摸了摸下巴,道:“…你也用不着说对不起。就当我还江家的。”
江澄这才抬起脸,眼球布满血丝,红着眼眶看他,哑声道:“…还我父亲,我母亲,我姐姐?”
魏无羡按了按太阳穴,道:“算了。过去的事了。都别再提了吧。”
这并不是什么他喜欢不断重温的旧事。他不想再被迫回忆一遍自已清醒时被剖丹的感受,也不想被被迫反复强调提醒,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付出。
如果是在前世被拆穿这件事,他多半会哈哈哈哈地反过来安慰江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没那颗金丹,还不是风生水起地过来了”。但是现在,他确实没力气这样云淡风轻地故作潇洒了。
凭心而论,他真的没有那么洒脱。这种事那么容易看开的吗?
不可能的!
十七八岁的魏无羡,其实骄傲不输江澄。曾经也灵力强劲,天资过人。整天摸鱼打鸟,通宵爬墙坑人,照样能遥遥领先,甩苦苦用功的其他同门十八条街。
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不得入眠,想到自己此生都无法再以正统之途登顶、永远也不能使出那令旁人瞠目结舌的惊艳一剑的时候,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江枫眠没有把他带回莲花坞,可能他这辈子都和这些仙门世家无缘,根本不会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玄奇瑰丽的一条道路,只不过是个流落街头见狗就逃的小混混头子,或者在乡下放牛偷菜,吹吹笛子混混日子,无从修炼,更不可能有机会结丹,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就当是报答,或者是赎罪。就当从来没有得到过那颗金丹。
这么开导自己的次数多了,就真的好像能和表面上一样潇洒不羁,顺便还能在心中半真半假地赞美一下自己的境界。
江澄狠狠一擦脸,抹去了眼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魏无羡抓紧了蓝忘机的手。
况且,现在的他是真的觉得,已经过去了,没那么重要了。
须臾,一阵轻微的刺鼻气味飘了出来,蓝曦臣以袖掩面的同时,眉目间隐隐有担忧之色自然而然地流露。紧接着,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苏涉扶着金光瑶,两人都是面色苍白,而殿后的哀嚎之声还在继续。苏涉道:“宗主,你怎么样?!
金光瑶额头有微微冷汗沁出,道:“没怎么样。方才多亏你了。”
他左手垂着提不起来,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似乎在强忍痛苦,右手则伸入怀里取出一只药瓶,想打开,单手却不便。见状,苏涉忙接过药瓶,倒出药丸放进他手心。金光瑶低头服了,皱眉咽下去,眉头又迅速舒展。
蓝曦臣犹豫片刻,问道:“你怎么了?”
金光瑶微微一怔,面上这才涌上一丝血气,勉强笑道:“一时不慎。”
他左手的手背道手腕上多出了一片红色,仔细看,那片皮肤仿佛是被炸过的熟肉一般,肌理都烂了。
大殿后的惨叫声很快便湮灭无声,等到那股刺鼻的气味渐渐消散,魏无羡这才放开蓝忘机,众人一同绕到殿后查看。不过仍未贸然进入,而是依然留有一定距离。只见一个深坑之旁堆起一座高高的土包,一口颇为精致考究的棺材斜置在一旁,其上还有一只漆黑的箱子,两样东西已经打开,还有稀薄的白烟从中缓缓逸出。
那刺鼻的气味就是这些白烟,必然是致命的毒物。完全不用想,因为棺材之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都是方才苦掘的修士们,现下已经化成了一具具烂熟的死尸,连身上的金星雪浪袍都被腐蚀得只剩焦黑的残片,可见这白烟毒性有多重。
金光瑶沉着脸撕下一片雪白的衣襟,缠在受伤的手背上,手指微微发抖,正要走过去察看,苏涉道:“宗主,我去!”
他便抢在前面,以剑气驱散残留的毒烟,剑尖在那只漆黑的箱子上一捅。铁箱翻地,空无一物。
金光瑶再也忍不住了,踉跄着走上去,看他神情也知道,棺材里是一具尸体。他刚刚才回复了点的气色顷刻退得干净,嘴唇铁青。
蓝曦臣震惊道:“你究竟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怎会如此??”
陈情令之炽菱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