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工作时间

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低沉地嗡嗡地响。余海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耳朵，但他的手才一触碰到脸侧的位置，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痛就让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出声。

“别动。你注射的精神稳定溶剂太多了，大脑还没有产生生理耐受，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这个声音让意识模糊的余海一时反应不过来。在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一阵后，青年才隐约地想起来，这个冷淡漠然又带着清冷的声音好像是华莺的。

但是……华莺是怎么知道自己躲在这里睡觉的？

“啧……都说了别动。”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触碰到了余海的脸颊。余海下意识地激烈地摇摇脑袋，手便像是受惊了一般往回缩去，但在片刻的迟疑后、就又坚定地重新抚摸住了他的脸庞。

“华莺……小姐？”伴随着手掌的轻微揉动，余海也感到脑袋痛得像是被针扎一样；剧烈的刺痛感让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意识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不要那么生分……”华莺低声喃喃道，细腻而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送进了余海的耳中，“……这里又没有外人。真是的，余先生……总是这样。”

声音让余海绷紧着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伴随着少女双手有规律节奏的揉动，那股刺痛也慢慢地舒缓了下来，不过片刻就化作了舒适感。余海畅快地舒了一口气，眼皮也慢慢地睁开了。

华莺又戴上了她可爱俏皮的小帽，又穿上了灰色的带着蕾丝边纹的小裙子。盘着腿端庄地坐在床边的少女脸颊微红，双眼眼帘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温馨的灯下闪着晶莹的光。

“小莺的手……很温暖。”余海的嘴唇嗫嚅几下，最终吐出一句沙哑失真的话。

“嗯。如果余先生喜欢的话……”华莺急促地眨巴着双眼，有些羞涩地回应，“嗯，那个……”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了。不知如何应对的少女只能继续全心全意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双手上，以纤弱稚嫩的手指头按压向他头颅的穴位。

好一阵子过后，余海才惬意地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而华莺也像是受惊的小鸟般、飞速地从他的床单上逃开了，只站在远处礼貌地冲着余海微微一笑，双手也放在了后背处。

这让余海有些郁闷。如果将洛邱放在华莺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前者肯定二话不说先将他亲个死去活来——那自己的脑袋不就没人按摩了？

好吧，小华莺的羞赧和笨拙还是救了余海一命——以余海的精神状态，要是洛邱真扑上来饿狗吃屎（余海不确定这个成语用得对不对，他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成语）般地张口就亲，那余海的头疼估计能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余上校，早上好。”思虑之间，华莺又变回了那个公事公办、冷漠至极的特行独立的少女，“既然您已经休息够了，那就继续工作吧。”

——虽然少女的声音与以往一样平淡，但余海还是从她说话的内容中听出了恶魔的味道来。

在余海睡着了的时间里，基地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注射了精神稳定溶剂的工程队指挥着建筑机器人昼夜不停地工作，不过几个小时就又完工了两栋住宅区大楼和一个配套的餐厅。

放在旧时代，这是难以想象的疯狂效率；但在工程机器人已普及了的卫星时代中，只要操控机器人的技术人员能够集中注意力，那机器人就能够持续地高效率工作。

并不知道这个背景的余海倒是先被吓了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工程队一直都在工作吗？”

“工程队的同志们都曾经夜以继日地工作，也都曾大量地使用精神稳定溶剂，所以他们能够接受的注射的量要比余上校多得多。”华莺礼节性地微笑着解释，“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工作。”

“这精神稳定溶剂真是……一言难尽。”余海啧着嘴巴微微摇头，“它应该有非常明显的副作用吧？”

“这倒不需要余上校担心，基地城的行政长官洛邱已经发布了关于类似精神稳定溶剂的精神药物的管控说明，所有人都必须有节制地进行使用。”

一想到那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女孩穿着正式西装、一本正经地站在台上演说，余海就很想笑。

“那么，徐队长只需要按照我的图纸继续建下去就可以了吧？”心情稍微放松了些的余海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那我还需要工作些什么？”

华莺继续微笑：“当然有。工程队的徐安洋同志让我向您转达一句话：基地城的基建材料储备已经不多了，余上校得想办法找一些来。”

余海当即揉了一把脸：“老徐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个负责规划设计的、又不是会变魔术的，钢筋水泥金属没有了、我到哪儿去找啊！”

华莺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露出这番笑容的少女才显出一丝憨态可掬的可爱来：“余上校再想想别的办法？办法总会比困难多的喔。”

余海沉吟了一阵，突然下定了决心般站了起来，双眼也变得凌厉了许多：“我知道了……小莺，麻烦你帮我拿一下纸和笔，我来写哭穷信。”

“……余上校，写信给总部也是没有用的喔。”——哭穷信……也就只有余先生能编出这种好笑的名词、还一本正经地将它说出来了吧。

“那如果我说基地城被甲级灾兽踩了一脚、碎了一大半呢？唔，这么说可能有些突然……要不我就说叛乱的智械来袭击了，它们一把火把工程队的基建材料给烧了个一干二净——这样总行了吧？”

华莺浅笑着轻飘飘地扔出去的一句话让余海用力地揉了一把脸：“余上校，关键并不是看信要怎么写，而是您写出来的信根本就没办法送进总部。”

——余海一言不发地躺回到了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我倒是知道余上校仍有一条可以走的路。”

三次天灾标志着旧时代的正式终结、卫星时代的来临，也标志着人类文明在地表的全面溃败。人类抛弃了同胞的尸体，抛弃了他们在地表筑起的高楼大厦与工厂机房，使地表归于沉寂。

而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人类昔日的聚居地也在风化和腐蚀中缓缓崩溃、瓦解；城市先被无边无际地蔓延的岩浆吞没，再沉入地层以下，若是无人打扰，它终究会陷入永久的沉睡。

“我们的基地城正位于旧时代舟山群岛一带，而往西边走，则是旧时代的浙东地区。余上校，为何不带着工程队去一趟西部、挖掘开深厚的岩层、寻找地层内部的城市废墟呢？”

“城市废墟里有什么？”余海闷闷地开口一问。

“宝藏。——对于基地城而言，不论是钢材、水泥混凝土还是破碎的沥青，它们都是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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