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小家

下午丁其嫣打电话给彭舸，让彭舸晚上5点钟去接路路，她有事，要晚一点回家。

差10分钟5点，彭舸开车到了12中学。他把车停在道边，站在车旁点起了一支烟。许多家长都拥在学校大门前，等待大门打开。彭舸很少来接路路，看到学校门前的道边停满了小车，很惊讶。

12中的大多数学生不住校，但路路上初三了，初三都住校，要备战中考。初三的学习也很紧张，任教老师也都在学校住。老师是不愿意学生请假的，怕耽误晚自习或学科老师辅导，但明天彭舸就要出国了，丁其嫣想让路路和爸爸待一晚上，就找班主任老师请假。班主任很不高兴，语气冷淡地说，路路最近表现不错，上到“第二梯队”了，不希望家长老是接回家。你看着办吧，愿意接你就接！丁其嫣在电话里一劲地赔笑，答应明天一早一定送回来。

所谓中考的意义，其实主要就是市内的三个重点高中。全市初三学生共有6万多人，三个重点中学招收的不过5千人，所以竞争激烈。考上重点高中的人多，考生学校的声名就大。班里考上重点高中的多，学校奖励班主任老师，据说奖金很高。路路所在的班是12中重点班，班主任把考试成绩排名前10的称为第一梯队，进入第一梯队的大都有希望考上三个重点高中之一。路路距离第一梯队不远了。

5点，下课的铃声响了。过了5分钟，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学校的大门也打开了。家长们蜂拥而上，嘘寒问暖的也有，替学生背书包的也有。但是路路出来得很晚，一直到快5点20了，才晃晃荡荡地走出校门。路路的脸色不太好看，有点沉闷。彭舸问他怎么了，路路郁闷地说，他去跟班主任请假，班主任铁青着脸，一摆手：赶紧滚蛋吧！

给路路请假的事彭舸不知道，电话里听说后还埋怨了丁其嫣，丁其嫣不以为然地说：有啥呀，那些老师就是神经兮兮，请一晚上假能耽误多大事儿？

彭舸气得说：“你得考虑路路的处境！他不小了，要是老师给他脸子看，他难受不难受？”

路路果然很难受，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末了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爸，水深火热呀，我可盼着快点毕业了！”

彭舸默默不语，开着他的车。在等红灯的时候，他说：“路路，不要说水深火热这样的话，你没受那么多的苦，老师也是好心。上重点高中，老师高兴，你不高兴吗？要学会宽容，要适应磨难，要学会理解别人。”

路路做了个篮球暂停的手势：“爸，打住！你知道咱班上一个重点高中，班主任得多少奖金吗？一个人5000！他一年就得5万哪！”

彭舸耐心地说：“5万多吗？老师得这么多过分吗？爸没像老师那么辛苦，一年的奖金也几十万呀。你想想，老师这一年很不容易，陪着你们点灯熬油的，多难哪！”

路路说：“爸，我知道。我们老师真是很努力的。我们班现在是年级第一了，我们班主任说，我们班将是学校今年上重点高中最多的！”

彭舸说：“不错啊，就这样你还埋怨什么呀？路路，我就希望你考上个好高中，考上个好大学，我们就算尽到义务了。”

路路严肃地说：“爸我知道，你对我寄予了很大期望。我将来要挣很多的钱，我会孝敬父母的！”

彭舸骂道：‘狗屁！我让你挣很多钱啦？我是这么说的吗？人生的成功，不是钱的问题，是自己的事业能不能成功。你的事业是什么？”

路路思索了很长时间，然后说，我的事业就是，考上一个重点高中！”

彭舸叹了一口气，觉得很失败。

回到家里，丁其嫣也刚刚进家门。一家人到外边欢欢喜喜地吃了顿晚饭，回来后，丁其嫣就发号施令说：“路路，赶快去做题！今天早点睡，明儿一早回学校！彭舸，你也得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了，明天不是一大早就走吗？我今天又给你买了两件衬衣，装上。”

彭舸好几年没出国了，以前那种对出国的期待也没了。明天就要飞阿根廷了，这趟旅行让他有些抵触。漫长的旅途，前途未卜的旅行目的。彭舸有点恋家了，迷恋这暖气烧得很足的屋子，熟悉的，不用警惕什么的小家。三个月下来，彭舸忽然觉得自己很累，这个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央视的《对话》，他很喜欢这个节目，儿子也很喜欢这个节目。在对话里瞎白话的都是国内的企业精英。看着主持人和企业家们高谈阔论时，彭舸有时会感到好笑。但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

丁其嫣又催了他一次，他才懒懒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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