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列车驶进了西宁站。宋福泉几个人各自背着自己的大背囊下了车,他们一整套驴友的行头在站台上惹人注目。有几个同样装束的人还向他们招招手。
出了站台,没有遮挡的阳光直射下来,令他们一时有些眼花缭乱。鸢尾十分兴奋,她东张西望,嘴里不停地说话,灵岩提醒她:“鸢尾,少说点话。”
鸢尾惊异地问:“为什么?”
“这里海拔2200米,说多话会上不来气儿。”
宋福泉找来两辆出租车,招呼他们上车。司机看到他们的背囊,有些不高兴,说这些背囊太重了,而他们只是两辆夏利车。鸢尾的背囊放不进后备箱了,司机便指着鸢尾说:“欢蛋,你坐前面,抱着你的包。”司机的话鸢尾听不明白,求救似地看着宋福泉,问:“他说我坏蛋,为什么?”
宋福泉一面忙着分配座位,一面笑着说:西宁人称美女为欢蛋,他是让你抱着包坐到他旁边!
鸢尾欢天喜地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了才发现,她硕大的包挡住了视线,懊恼不已。
出租车司机发动了车,把音响调到很大声,汽车滋溜就蹿出去了。
住的宾馆是在携程上预定的,灵岩预订了一个两人间,一个三人间,正好两男三女,男的是宋福泉和开开,女的是灵岩、鸢尾和兰儿。鸢尾进到房间里,便抽抽鼻子,大声说,这房间里的味道好古怪呀!
灵岩一边卸下背囊,一边说,“臭丫头,兰儿,青海是***地区,不方便的地方还很多,你们在这里可千万不要乱说话,触犯了当地的风俗习惯,可是要挨打的呀!”
兰儿一头仰到了床上,说:“打就打吧,我反正皮厚。”
鸢尾也一头仰到了床上,说:“打就打吧,我反正跑得快。大学里,百米我跑11秒50。”
灵岩喝道:“臭丫头,去洗洗你的袜子,臭不可闻!“
鸢尾把脚拉过来嗅嗅,“不臭呀,灵岩,你也太敏感了吧?”
又过了一刻,鸢尾兀自笑起来,兰儿奇怪地问:“臭丫头,你笑什么?”
鸢尾坏笑着说:“两位姐姐,今晚咱们裸睡怎么样?哎呀,这两天在火车上裹着衣服睡觉,都烦死啦!”
兰儿看看灵岩,灵岩看看兰儿,大笑起来。灵岩说:“裸睡就裸睡,有什么呀!兰儿,你干不?”
兰儿爽快地说:“我干!我在家就裸睡。可是,就是不知道,这里的被褥干不干净呀?女人不小心是容易得病的呀。”
灵岩撇撇嘴:“得病?就你干净!你们知不知道农村的那些大嫂大妈,做完了也不洗洗,倒头就睡?”
鸢尾扑棱一下坐起来:“灵岩姐,真的呀?你怎么知道?那,那多难受呀?”
兰儿羞得翻过身去,用枕头蒙住了头。
灵岩把背囊里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摆在桌子上:相机包、化妆袋、羽绒服……叹道,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呀,哪知道农村的不易。一家三代人都住一个房间里,小两口怎么办?只好闷声不响地做,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有条件去洗呀?真是,啥也不懂!好了,你们两个也别躺着了,快收拾东西,去洗洗,一会咱们就去吃饭了。今天呀,一定吃顿回回大餐!还得喝点酒。”
几个人在大街上游游逛逛,一副悠闲的样子。西宁是个西北城市,落后于内地自不必说,高楼不多,马路上车辆也不多。问路是开开的事,他不断地打听路人:沙里海在哪呀?哪是莫家街市场呀?
宋福泉则戴副墨镜,悠哉游哉,不时地招呼三个女孩子:走快点!
几个人终于坐到了餐桌前。快过节了,食客不多,跑堂的殷勤地站在身边,介绍本店的特色菜。鸢尾和兰儿咋咋乎乎,一会说点这个,一会说点那个。宋福泉笑眯眯地说:“西宁有几样菜食,你们吃到了,就算是来过了西宁。甜醋、酿皮、麦仁饭、麻食儿、拉条子,擀面片、掠粉儿、凉面、手抓羊两、丰蹿膀、粉汤、熬饭。灵岩,开开,咱们喝点酒?累了。”
开开说无所谓,喝就喝。
灵岩说,那是当然,这里的青稞酒好着呢,最好的是“互助”的,问问他们有没?
宋福泉看着两个小妹妹,不怀好意地问:“两位mm,你们呢?”
鸢尾沉着地说:“宋哥,要说喝酒,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兰儿豪气地说:“喝!到青海了为什么不喝酒?”
宋福泉说,“好,爽,没看出来。尕娃子,”他吆喝跑堂的。“你拿瓶互助的青稞酒来!”
酒菜都上来了,几个人欢天喜地地吃起来。鸢尾吃了几口,便觉得口味不好,有点迟迟疑疑。灵岩劝说:“臭丫头,多吃几口就适应了,适应了就会觉得好吃。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饮食口味也不同,吃多了,就会知道,饮食口味和民风民俗真是相辅相成阿。”
宋福泉问:“臭丫头,大哥那边到底有什么麻烦啊?”
鸢尾埋下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那是高层的事,我怎么知道?他那么急急忙忙地要春节开工,事情一定很紧急。可我还在这里喝酒!”
灵岩怜惜地摸摸她的头,说:“鸢尾,你不用自责的。春节这几天大家都放假,你不出来也是帮不了什么忙的。不要担心了,船到桥下自然直。”
“灵岩姐姐,想起来也是挺不好意思的,从德令哈回来你就不用陪我了,我能安全回去的。”
“这是大哥的意思,我不能违背。鸢尾,兰儿,我给你们背海子的德令哈吧,这首诗当年让我流了多少眼泪!”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灵岩吟诵完了,意外地啜泣起来。饭店里的服务员男孩儿惊慌地跑过来,问:“姐姐,你要点水吗?”
宋福泉冷笑着说:“她要一点酒。”
开开劝慰说:“灵岩,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吧?”
灵岩破涕为笑,说:“很多事情都是刻骨铭心,忘不掉的。鸢尾,兰儿,姐姐第一次陪你们出来,来,敬你们一杯酒,为咱们愉快的旅途,!”
出得酒店,风一吹,灵岩便晕起来。走了不远,她还干呕了一阵。鸢尾和兰儿要扶他,可止不住灵岩的摇摇晃晃。宋福泉叹了一声,说让我来扶她吧。路灯下,几个身影慢慢地向酒店走去。
回到房间,宋福泉刚一松手,灵岩便向自己的床上冲去,一头便扎到床上。
鸢尾和兰儿把宋福泉请了出去,然后七手八脚地为灵岩脱衣服。脱到只剩了内衣的时候,鸢尾歪头看看兰儿,兰儿果决地说,都给她脱掉,让她彻底放松!她们就把灵岩脱了个赤条条,并且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兰儿用卫生间的热水湿了一条毛巾,过来给灵岩擦脸、擦脚,鸢尾则找出袋装咖啡,冲了一杯,然后让兰儿扶起灵岩的头,用小勺喂她喝。
灵岩顺从地喝了一口,喘息着说:“唉,我只是觉得头晕,神智还是清醒的。你们干吗把我脱得这么光,趁人之危呀?”
鸢尾笑道:“姐姐,你没事就好,真把我们吓死了!我和兰儿把你扒光了,不是咱们约好今晚要裸睡的么?”
灵岩闭着眼睛笑起来:“是呀,是约好了的。真舒服。”灵岩把两支洁白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修长的十指交握在一起,把个鸢尾和兰儿都看呆了。兰儿赞叹道:“灵岩姐姐,你的皮肤愣是让男人流口水呀!”
灵岩笑笑,说:“你们赶快去洗吧,早点睡。告诉一下宋大哥,说我没事了,不然他还会担心。”
夜里,鸢尾突然醒了,窗前有个人影吓了她一大跳。仔细看去,是灵岩。灵岩赤身裸体,微弱的光线下,她的身体修长苗条,曲线玲珑。鸢尾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来。她悄悄地起身,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灵岩,悄声说,姐姐,睡不着了?姐姐,你的身材真是迷人呢!
灵岩微微一笑,说:“鸢尾,真会恭维姐姐。咋不睡了?”
“窗前站一个鬼,怎么睡得着呀。姐姐,你今天背起海子的诗来,为什么哭呀?你是不是有个凄美的故事?”
“臭丫头,小人精子。是呀,那时有个大男孩儿追我,他也跑到德令哈来了,把海子的诗寄给我。”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一个上演了千万遍的俗套故事。”
“是呀,鸢尾,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可是到了自己身上,意义就不同了。你做的事情,都是别人做过的,你干起来不一样津津有味吗?”
“姐姐你说得真对。”鸢尾把头靠在灵岩的肩膀上,动情地说。
夜深了,夜凉了。灵岩双臂抱在一起,看着窗外皎洁的半月,喃喃地说:“失去一个人,多么容易;忘掉一个人,多么艰难。就要到德令哈了,他却远离了这个诗一样的地方。人们像走马灯一样你来了我走了,自我却变得越来越遥远……”
鸢尾惊异地侧脸看着朦胧中的灵岩,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这是个鸢尾心灵不安的夜晚,她一直看着窗外,直到那里变得青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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