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天华苑

彭舸来仓吉公司已十来天，他的存在很快便转为常态，老总更迭所带来的震荡也很快平息了。仓吉公司的员工发现彭舸是个招人喜欢的老总，年轻、英俊，待人和气，乐意倾听，善解人意。

这十几天，公司事务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人还是那些人，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一切都照老的轨道运行。彭舸并不想马上改变什么，他知道来的时间还短。

他只变动了一个人，那就是吴原原。人力资源部合并到总办去了，吴原原改任公司工会主席。她起初确实有些惊讶和不满，但很快便想通了，她知道自己没什么专业，过去在陈希手下勉强对付，而彭舸看来是要强调专业化。吴原原其实本质很好，没坏心眼儿，嘴很严，原则性也很强，她认为不对的事，在她那里很难通融。这一点深得陈希和彭舸的信赖。但是人力资源是个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彭舸不能接受一个不懂专业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何况吴原原大大咧咧，和彭舸张口就是“老弟，你有所不知……”这也是彭舸不能接受的。

工会主席是个光杆司令，下面连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好在工会主席日常里也没多少事。到任后，吴原原第一件事就是起草了公司工会工作条例，拿着去市总工会批了一下。回来后跟彭舸提了两条要求：一是落实工会经费，按工资总额的2%计提。仓吉公司是个合资企业，一年的工资总额加奖金总有个二三百万，吴原原可支配的也不过是4、5万块钱，不多。二是要求各部门经理都做公司工会委员，吴原原的想法是部门经理都有权，对工会工作有利。彭舸觉得不过分，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吴原原的工作变动，又调来一个保卫部经理，公司员工心理曾有点紧张，以为彭舸要做大规模的人事布局了。可是过了些日子，公司并没有发什么人事调整文件，也没再见有人岗位变动，议论便慢慢平息下来。

彭舸一般上午在办公室，批一些文件和财务单据，找人谈谈话，或自己起草一些文件。彭舸延续陈希的做法，财务签字一支笔，日常主要是借款和报销，数额都不大。大的主要是销售收入、工程款支出、债务债权的进出等，笔数也不是很多。起初是好奇，想知道公司每天都在进什么钱、花什么钱，时间一长，彭舸便觉得有点烦。公司有规定，财务有条例，各部门经理和分管副总有审批权，老总签字不过是象征性的。他就把刘涣儒找来，商量是否改为汇总签批，就是每天由财务把当天的财务收、支、借汇总一张表，彭舸签个字。这等于说是事后审批，彭舸发现问题了再去追责。试行了几天，并未发现大的问题，这一做法就形成了常态。

下午他一般是去天华苑那边，或去办别的事。公司目前办公分两个区域，工程部、市场部以及保安部的一部分在在天华苑那边办公，其他人在房地产大厦这边。公司正在天华苑A座三层装修办公区，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全部搬过去了。

彭舸每天按部就班工作，看似平平淡淡，其实彭舸正在默默酝酿着一项大计划。

彭舸经常站在天华苑一期的庭院里，久久地驻足，仰视着两座高耸入云的大楼。

A座高97米，B座高82米。这两座楼造型华丽，俯视众生，让人有一种敬畏的感觉。A座裙房的主色调是白和灰，主要部分贴着大理石。正门入口处有八根哥特式柱子，两层楼高，是用弧形的花岗岩贴面，柱头和柱础也依样雕着花。B座在A座右后，完全是公寓式设计，风格典雅。两座主楼都是贴的白色小方砖，还加了些灰色的隔带，远远望去，很素气。主楼的窗户并不是单一大小的，有的大，有的小，代表着不同的使用功能。

建筑是一种放大的雕刻艺术，是现代城市的主要元素。彭舸对建筑物一直很着迷，在他跑过的国内和世界的很多大城市里，他都仔细观察过各种建筑。每当他仰视天华苑这两座大楼时，他内心里总是很惊叹，因而也很钦佩陈希。

彭舸也喜欢在院子里倘佯，想象着大树参天，绿草如茵的样子。天华苑的庭院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主楼前气派，其他部分则幽静。幽静的部分道路弯曲，地面起伏。庭院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有一小片树林，这些在喧嚣的城市里是很难得的。彭舸再一次佩服陈希，佩服他刻意创造的典雅环境，佩服他敢于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牺牲容积率的气魄。容积率是开发商最为介意的一个指标，它表明在一定面积的土地上能盖出多少建筑面积来，而对于开发商来说，每多盖出一平米的建筑面积那都是钱哪！即使按照规范，天华苑的院子里本也可建三栋大楼，但陈希没这样做。许多开发商并不懂得：牺牲容积率是可以换来建筑物的高价值的。唉，正是由于开发商的短见，我们的城市里充斥了多少挤挤匝匝的建筑垃圾啊！彭舸感叹道。

大楼里由于有暖气，所以装修、水暖还在施工。彭舸在两座大楼里到处转，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施工的各种细节，和工人、工头交谈，了解施工工艺。彭舸很快变得内行起来。

工程部经理赵文宣和胡总有一样的看法，认为天华苑外观漂亮，但是内部结构却小家子气了。彭舸很关心这件事，不由得问：“天华苑还有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赵文宣很惋惜地说：“建筑永远是一门遗憾的艺术。一座大楼一旦建成，就不可能再做结构性修改了。结构不动，是改不出大家子气的户型来的。”

“为什么陈总忽略了这一点呢？”彭舸问。

赵文宣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感到费解。当时我提醒过他，可他也没说什么，设计方案最终都是老总拍板。当时他就是很急，催促赶快定方案，也等不及修改方案。”

彭舸猜想，陈希那时可能已想要走了，所以他有些漫不经心，忽视了。但也可能陈希是突然良心发现，想把天华苑做成一个普通人都能享受得起的大楼。无论如何，陈希的瞬间犹豫就害了天华苑。陈希那时候遇到了什么情况、他是怎样想的，别人都不知道，彭舸也无法得知。但那都成为历史了，尽管这历史还非常短。彭舸虽然感到遗憾，但他必须面对现实，得考虑如何弥补天华苑的这些缺陷。

彭舸走进主楼时，门口的保安向他敬了个举手礼，很标准。彭舸经常在楼内转悠，保安们很快就得知他是新来的总经理了。彭舸向保安点点头，心里很好笑。他曾找到王玉，跟他说，咱们这个地方是个消遣、居住的场所，不是军营。保安不用绷得那么紧，也不用行举手礼。

王玉说大楼里的保安不是咱们的人，是保安公司的，人也是他们训练的。行，我跟保安公司说说。

王玉两面都有办公室，但他在天华苑这边呆的时间多一些。他担心楼内施工不慎失火、担心有人溜进来偷走一些东西、担心施工器物搬运不当伤了人，他对施工的安全管理得多一些。另外，消防验收、和公安局一些部门协调监控、防盗、防火的事情也是他最近的一项主要工作。彭舸还交代他要介入客户调查，所以他也经常到市场部的接待大厅里，四处转转。他要了解的是买房子客户的身份，防止一些安全隐患。对于那些有黑社会、被通缉、贪官偷养等等可能的人，他就会格外注意。这些人住进来一旦出事，就会给大楼居民带来恐慌和不良影响。这也是延吉路派出所交代的。

王玉和延吉路派出所的关系处得很好，常有来往。毕竟王玉以前也在公安局干过。

王玉对仓吉公司的工作环境很快就适应了，觉得这种工作很适合他。王玉历来做事干练，也不多言多语。王玉还常和几个战友去当地部队的靶场打靶，有时也拉着彭舸去。王玉喜欢打枪，射击时需要气定心闲，王玉天生就是块射击的料。

彭舸也经常到市场部的接待大厅里转转，接待大厅设在A座一楼的多功能厅里。彭舸和售楼员们聊天，冷眼查看客户谈判时的神态，翻一翻客户来访登记。彭舸戏称每天来访客户数量为“人气指数”，成交为“采购经理人指数”。天华苑的这两个指数都表现不好。彭舸起初要求鸢尾每天报来访客人数和成交数，不成交原因等。他只看了一周，便觉得气馁，不再要求报，而改为特殊情况特殊汇报。

天华苑开盘四个月了，成交写字楼、商场等还好些，但公寓房屋销售并不理想，四个月只卖出去了70几套。客人都是冲着仓吉公司在市内的名气来的，冲着天华苑豪华的大楼来的，但看了户型模型后却很失望。他们主要是对户型不满意，价格倒没有多少争议。

鸢尾不在家，根据彭舸的指示，她带两个人到外地做市场调研去了，好几天了都没有消息。彭舸要求她写的销售方案她说等回来后再动笔，她要给自己灌输一些新的东西。

彭舸渐渐地有了个想法，就是二次开盘，扭转一下目前的颓势。这个想法他和鸢尾探讨，鸢尾很赞成。鸢尾这次出去考察，就是为二次开盘做一些准备。

天华苑左邻右舍的楼盘都开工了，塔吊林立，商品混凝土车出出进进，有的快封顶了。彭舸看到这个景象，感到了压力。天华苑已是现楼了，可是销售进度还是不尽人意。每每想到这一点，彭舸就会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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