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恶之花

我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海，脚下是万丈峭壁，海浪奔腾。

海平线如同两块颜色相似的色板拼接在一起。

海鸥不惧寒风，在海面上任意穿梭。

潮起潮落。

一直以来，我都是生活在这片天与地的夹缝之中，而现在，我要探寻那些陌生的地方了。

但，这里是天下酱生活的区域，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身体充满力量，脑中开始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回想起了我们的点点滴滴。

“灵儿，你……不会生锈吧。”

“小堇，你该不是——”

“好，那么，走。”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行动了。

脚下生风，我宛如子弹般，一头扎进了海水中。

刺股的温度席卷了我的每一寸皮肤，但我毫不在意。

这种程度，我是——没事的。

身体伴随着冲击飞速前进，直直的冲向海底的最深处，直击海域最为黑暗的深渊。

“天下酱。”

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

“天下酱。”

她离开时悲伤的身影历历在目。

“天下酱！”

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飞奔千百里，一头扎入这漆黑的深渊后。

沸腾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不会游泳。

也没有任何水下呼吸的手段。

说起来，我只是人类啊……

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压根不会游泳啊。

当我再次回顾四周的时候，发现这里真的非常恐怖——

漆黑的环境不见五指，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芒从海平面直射下来。

非常非常的，微弱。

我想起了天下酱说过自己修行时候的事情。

那一百年来——她都在这种，不，比这种环境还要恐怖的地方度过吗？

我——

氧气逐渐从胸口流失，意识逐渐……逐渐的……陷入了黑暗。

天下酱——

我——

“小堇——”

灵儿似乎在呼唤我，但是对不起……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教室。

一个微微皱着眉头的娃娃头小女孩坐在第一排，认真的听课。

小学一年级，世界，就开始呈现出灰蒙蒙的颜色。

世界是灰与黑的交织。

灰色是天空。

压抑的天空像是要落下雨水一般，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色是教师，洁白的干净墙壁和漆黑的黑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单调的颜色。

老师也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裤子，而学生们也都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

后排的同学们低头趴下，有人在睡觉，有人在玩手机或是和同学们说话。

前排的同学们挺直了腰杆，认真倾听。

而听课最认真的，要数第一排的那个娃娃头女孩。

她听的特别认真。

右手不断的记着笔记。

下课了，她在复习总结。

午饭时候，她边吃边背单词。

午睡的时候，她也在学习。

下午，也是这样过的。

回到家里，并没有过的和学校有什么区别，她依然在学习。

做作业，复习，预习。

她就像是一个学习的机器。

没有朋友，没有玩乐。

她似乎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学习。

接着，她考入了重点初中，接着是高中。

高强度的学习让她的成绩名列前茅。

她是父母的骄傲。

是家庭的希望。

是学校的珍宝。

“再努力一下，可以考到第一的。”

再努力一下。

再努力一下。

再努力一下！

这是她听到过最多的话语。

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甚至是校长，都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努力不可呢？

等她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她就理解了。

考生人数——光是她们省，一个省参加高考的人数就过了百万。

百万？

百万。

而那些特别好的大学，对这个省的招生人数，加起来，是两位数。

千军万马踏前去，万夫跻身独木桥。

她也没有办法呀。

就学呀，学呀，学呀。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非要上最好的大学。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非要不断的努力。

甚至，没有人告诉她大学是什么。

她就是单纯的学习。

学习。学习。学习。

我看着那个女孩。

她已经考上了重点高中。

成绩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老师眼中的新星。

父母眼中的希望。

但我看着她——漆黑的眼袋，不断低下，想要打瞌睡的头颅，眼睛瞪得很大，只为了不让自己睡着。

她的身体真的，好瘦弱啊。

就好像，是初中生一样。

完全不像是高中生。

为什么，老师，父母，校长，为什么这群大人物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如此瘦弱的肩膀上。

她的头不断的晃动，但手中拿的黑笔依然死死的握住。

她好像要晕过去了。

窗外巨大的花朵怒放与天地之间。

那花大约是数十米的高度

花——开了。

周围的花瓣缓缓的扭曲，最终变成无数双坚硬的手，伸到窗户内，死死的抓住女孩的四肢。

她原本停下，犹豫的手。

逐渐开始被那些手抓住，继续学习，继续移动。

在习题本上写出正确而又漂亮完美的答案。

花儿的中心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宛若扩音器一般的不断放松。

再努力一下。

再努力一下。

再努力——

我再也忍不住了，疯狂的奔跑，来到女孩的面前，双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

“已经——不用再努力了！！！！！”

她泛白的双眼逐渐看着我，双唇不断地颤抖——

“真……真的？真的……不用再努力也可以了？”

我的鼻子有些酸了。

“真的！已经不用再努力了！你已经非常的努力！你已经非常！非常的努力了！所以，不用再努力也可以了！”

窗外的恶之花瞬间被撕了个粉碎！

在这一刻，她自由了。

她笨拙。

不成器。

但是，她真的很努力了。

真的——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了。

我们相拥而泣，大声的哭喊，痛恨着自己的笨拙，自己的无力。

我——就是她。

我就是那个笨拙，不成器的女孩。

这次也是，根本就没有思考，笨拙，不理智，这就是我。

这才是我。

因为我除了念书，一窍不通。

哪怕我很聪明，也没有正确的使用我的小脑瓜。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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