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顺流而下

马车缓缓地驶上了港口的栈桥，木制的桥面，在轮毂的挤压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我们来了。”

“哦，真是一位长得不错的姑娘！”

一见到加百莉，霍尼切便兴奋地鼓起掌来。他说话的声音异常地洪亮，加百莉一下子把头缩进了那团白色的围巾里。

“哈哈！”

“真不好意思，她胆子小……”

实际上，这是比迪斯说出的违心的话。

“这位是……？”

“我的远房表妹，加百莉。”

“加百莉……加百列，和大天使长完全相同的发音呢。”

“是的。”

“看来，这一次出航将会是一次被天使庇护着的旅途啊。那么，就请上船吧。我来帮你们把马车推上去……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我还没有请教客人你的名字呢。”

“我叫比迪斯，冯拉克·比迪斯。”

“了解了！比迪斯先生。”

霍尼切再一次大声地笑了出来。这种不拘一格的态度，也是所有的船夫共同的特征。

“起航！”

在帮助比迪斯将马车送上货船，并确定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被落下了之后。之后，霍尼切以熟练的动作解开栈桥上的绳子，并将它们一把扔到了船上。

随后，比迪斯和加百莉弯着腰，蹒跚着走进了货船的客舱。而霍尼切则一个人轻快地跑到船尾。

从现在开始，他就变成了这艘货船的船长。

……

比起其他满载货物的商船，霍尼切的船只看起来就小了许多——这是一艘需要不断用脚踩才能提供动力的船只，甲板狭窄，底部平平，船帆也只有可怜的一个。

当然，所有的货物都被放在了最底层的货舱。当霍尼切将马车结结实实地关进舱底，比迪斯已经能够预料到，那匹老马此时正在以怎样奇怪的姿势被挤压在里面。

在供人休息的小客舱内，一些陈旧的木箱子一直被堆到了半人高的位置。露出的一些碎屑似乎是在证明，这里面存放的。应该是干烟草或是茶叶一类的消耗品。

只是船舱内的气味并不算好闻——这里也许是霍尼切平时一个人休息的地方，所以，就连平日里嗅觉灵敏的加百莉，也没有办法判断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

“你的这位表妹，让我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女儿了……”

因为河面上的来往船只数量众多。刚驶离港口时的那一刻，水面就仿佛是喝醉了就那样起伏不断，货船当然也就在左右摇摆着。比迪斯紧紧抓着屁股底下的坐垫，而舱外负责掌舵的霍尼切，却是驾轻就熟一般迎着浪花上下摆动着身子。

“她的个子差不多也是这么大，金色头发，不过嘴角有一颗很小的痣。” 霍尼切滔滔不绝地说着，”四年前，她远嫁到公国西部的另一个城市瑟拉其，从那时起，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她经常给我写一些书信，可真该死，我并不认识字。每次收到来信，我都是找附近学院的教员帮我念的……”

加百莉倒是听得很认真，不过比迪斯却是满脸的不安。又一个浪花袭来，船又不经意地颠簸了一下。这时，加百莉才注意到比迪斯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便反过来盯着他看。

“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低沉。

“我只是看看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提心吊胆罢了。”

“咦？”

加百莉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比迪斯正在担心什么。

“哈哈，你竟然害怕坐船！”

就连霍尼切的声音，也从船舱外面传了进来。

“客人，这船是不是有点不稳？”

“还好。”比迪斯感觉喉咙里有一股气涌了上来。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笑着对霍尼切说到。

“真不好意思，在我长大的北方国度，那里可没有这么大的河流。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什么乘船的经验。”

“比起在海里行船，河流算是温顺得多的了。”

霍尼切的笑声从甲板上传来。这并不是无礼的嘲笑，而是船夫们日常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罢了。

“现在我尽量不吵你们。觉得不舒服的话，就把身子伸平，然后多做做深呼吸，就可以了。”

“非常感谢。”

比迪斯立刻按照霍尼切的建议改变了自己的坐姿。他将躯干伸得很僵硬，同时脸上露出了便秘一样的表情。加百莉立刻被这样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于是调侃了起来。

“咱觉得你也没必要强装镇定。”加百莉嚷嚷着。然后，她把自己身边空闲着的坐垫拿起来，递到了比迪斯的面前。

“喏！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过去在木箱子上躺会儿。”

“还好……”

看见比迪斯吃惊的样子，加百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稍微有点生气似的撅起嘴唇。

“你在看什么？咱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平时一直唠唠叨叨的你，居然也学会主动关心起别人了。”

“这还不是因为咱信任你的原因嘛……”

“你嘴里的尖牙可又露出来了哦。”

听到比迪斯的嘲弄，加百莉便捂着嘴偷笑了起来。从她的语气可以判断出来，这两句话都应该出自加百莉的真心。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否是坦率过了头，一想到这里，比迪斯也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加百莉突然把身子又挺了起来。

“不行，明明咱不应该表现得和你的关系那么好的！”

她说完，便又一次露出了坏坏的微笑。这样的笑容，让比迪斯不免又紧张了起来，他担心加百莉话中有话，或者是不是又给自己挖了什么奇怪的陷阱。既然敢于把这样玩笑般的话从嘴里说出来，那么这位大天使长的目的就肯定不是单纯的唤起比迪斯的注意。

比迪斯没有立刻说话，而加百莉却不耐烦地踩了他一脚。

“喂！你好歹回复一下咱吧！”

“如果你没有露出那样贱贱的表情的话……”

“什么嘛，你这家伙，啊哈哈哈……”

这还真是一位表情经常变化的天使。以一脸寂寞表情盯着比迪斯的加百莉，突然嘻嘻哈哈地嚷嚷了起来。她咂咂嘴，比迪斯只能无奈地笑了一笑。

“注意了，我们要转向了！”

随着一声威武的号叫，霍尼切猛地转动起手中的舵轮。加百莉将头探出客舱大门，看见这位老船夫原本已经红肿的鼻头，如今变得更加充血了。隔着衣服，加百莉都能看到他胳膊上鼓起的粗大的泡泡肉，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虽然人们常说，鲁莽的船夫们最喜欢粗犷的事物，不过现在看来，这种说法不无道理。霍尼切的小船在无数的大型商船之间来回穿梭。虽然船只来往频繁，但不可思议的是，彼此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摩擦或是碰撞。

河道上没有任何维持纪律的人存在，而擦身而过的人们也大多彼此认识。无论是船夫，船长，还是受到雇佣的水手，只要是擦身而过，他们大多都是相识的样子。

时而从甲板上传来互相打招呼的声音，就连霍尼切也不列外。几乎每经过一艘船，他都会收到热情的招呼。作为回礼，他也会招手，并对着其他船上的人报以热情的微笑。

速度逐渐加快。当商船终于顺利地到达了兰顿河的正中央，略有颠簸的船身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霍尼切驾驶的商船，开始沿着河道，往西南方向进发。

……

据说在雨水充沛的夏季，兰顿河的水位就会暴涨。同时，尼迦高地上雪山的积雪也会加速融化。一些生活在兰顿河源头的动物——无论是野生的还是饲养的，就容易在饮水的时候跌落进水里。

它们的尸体会沿着兰顿河，和那些因为伐木工的粗心而掉落进河里的原木一起，漂流到柯斯坦尼亚·阿依夏公国境内，并在河道附近堆积起来。

所以在夏季的河边，时常能够看见沿着河岸奔跑并收集木材的小孩。一些特别贫穷的家庭甚至会将尚未腐败的肉也一并捡回去，当做料理的原材料。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还有就是在秋季，听说会有金色的鲤鱼从兰顿河里一跃而出。能够看到金色鲤鱼的人，都能在来年收获到好运。不过，这种稀有的生物，是不能够拿来进行烹饪的。那是一种对河神极其不敬的行为。

虽然居住在公国内的居民，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过河神的存在，但这并不阻碍人们对于河神的敬畏之情。在兰顿河沿岸，柯斯坦尼亚·阿依夏公国的居民修建了大大小小近百座和河神相关的神殿和祭坛。绝大部分都是用来保佑渔民或行船的旅人能够平安顺利。

比迪斯用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像讲故事一样，一件一件地告诉给加百莉听。尽管好奇心旺盛一直是这位大天使长最大的秉性，但是面对河畔一成不变的景色，她还是厌烦得很快。

所以当加百莉以一脸烦闷的表情把头靠在比迪斯的肩膀上时，她的心情比迪斯并不是不能理解。

“我们还要航行多久？”

比迪斯问着还在船尾忙碌着的霍尼切。

“还有很远呢。按照现在的速度，甚至需要再走上三个多小时。”

“哈啊……”

加百莉拍拍自己的脸颊，同时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想睡觉了？”

加百莉点点头，同时小声地嘟囔着。

“真是无聊呐。”

这样不需要担心一切的样子，就连比迪斯的内心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驾驶马车时候的那种担忧，也不必随时盯着路面。就算是困了，也不必强打着精神让自己做出一些让自己感到难受的举动。

若是一直这么乘船下去，那该是有多好。

直到看见加百莉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逐渐紧闭，比迪斯也终于决定闭上双眼眯上一会儿。

冬天的兰顿河上，还是有些寒冷的。

与小恶魔系天使的冒险之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