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洛斯威尔的阴谋（上）

眼前突然出现的光影，让比迪斯有些猝不及防。比迪斯那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在光线的刺激下变得有些刺痛。他下意识地眯上了双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了四个人类的身影。

等到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为首的是一位老人——鬓发花白，但身形健硕。在老人的身后，跟着四位年轻的面孔，三男一女。

“来，起来！”

比迪斯试图从水里站起——他有些手忙脚乱，但过度疲惫的双腿又使他不得已地再次跌坐在地上。他这样试了几次。老人见状，立刻招呼身后的年轻人们将比迪斯扶起。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看起来，你似乎不是本地人。”

“你们是……？”

“哦，我们是摩根海姆市民委员会的。”老人微笑着对比迪斯说。

“我们负责在城市里搜寻受伤的居民。”

“地面上的情况怎么样了？”比迪斯赶忙问到。

老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放心，战争已经停止了。伦德帕人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伤亡。在占领了议事厅和商会之后，他们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咦？奇怪。埃鲁那小子呢？”

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比迪斯的身后，就着火光，比迪斯隐约判断出那就是刚才被他推倒的黑影。等靠得近了，比迪斯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那正是被称为埃鲁的家伙。此时的他，衣服上有大大的一摊水渍。他捂着手腕，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肩膀上悬挂着从其他下水道口冲下来的垃圾。

“哎哟，你下口还真重！”他就这样嚷嚷着，模样十分尴尬。

“哈哈！”所有人都笑出了声。老人身后的另一位少年，还装模作样地对着埃鲁数落了起来。

“谁叫你要在菲莉娅面前逞英雄？”

比迪斯这才注意到，老人身后的那位女孩，突然害羞地低下了脑袋。她有一头和加百莉一样柔顺的长发，只是发色变成了普通的棕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比迪斯突然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他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请问你们有见过一个女孩吗？她大概有这么高，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长袖上衣，还有一件棕色的衬衫。”

“女孩？”

“是的，一个女孩。”

“黑发？”

“不，是金发。”

“不好意思，那没有见过。”

比迪斯心里一阵失落。

……

等比迪斯再一次看到天空中漂浮着的云朵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层层鱼肚白。

走过摩根海姆的街道，眼前的景象让比迪斯唏嘘不已。随处可见因大火而烧得焦黑的建筑物。人们在废墟上匆忙地奔跑着，用水和沙子扑灭瓦砾中的余烬。穿着深蓝色长袍的修道士，正在一旁吟诵着代表和平的安魂曲。

每当一个地方发生战争或是其他自然灾害，他们总是这样做。

每每与路人擦肩而过，比迪斯都会上前询问，是否看到过一个穿着桃红色长袖上衣与棕色衬衫的金发少女，但得到的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否定答案。偶有几个表示眼熟的，在听完比迪斯更为详细的描述之后，也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开了。

也许加百莉已经趁着战乱，一个人偷偷地往南方去了吧。

比迪斯这样想着，因为像加百莉这样特征明显的女孩，是不可能不引起路人们的注意的。他感觉胸口变得越来越觉得沉重，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在了似的。但相反的，他也觉得这样能够彻底死心。

比迪斯再一次长叹了一口气。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认识传说中的大天使长，甚至还能与之结伴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这已经是比巧合还要更偶然的事情了吧。

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个多月而已。

只要把它当作是做了几天的梦，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比迪斯不断地这样暗示自己，这让他的心境逐渐平复了下来。他拍了拍因缺乏睡眠而变得有点肿肿的脸颊，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除了加百莉，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确认。

比迪斯顺路回到了那熟悉的旅馆。推开大门，里面一片狼藉。所有的客人都丢下行囊四散逃命去了。他绕过前厅来到后院，所幸他的马车还完好地停放在那里。那匹陪伴了他三年的枣红色老马，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马厩的一角，啜饮着石槽里积攒着的雨水。

比迪斯掀开马车货仓上盖着的毡布，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所有制作松饼的工具和原材料也都完好无损。不过细想来也应该是这样，谁会在战争的时候，扛着这么重的一堆工具逃命呢？

现在还有最后一样需要确定的东西。在昨夜睡觉前，比迪斯曾经将辛辛苦苦挣来的西斯罗银币锁进他那事先购买好的松木箱子，并精心地藏在了旅馆的床铺下面。

比迪斯确定那是一个连加百莉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地方。他还用旧衣物盖在上面做成了伪装。

比迪斯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旅馆的二楼。穿过黑暗的走廊，他推开了房门。

在那一刻，他几乎要惊讶地叫出声来。

眼前那熟悉的金色背影，再一次出现在了比迪斯的面前。

“加百莉？！”

他惊奇地发现，加百莉正坐在窗前，背对着门的方向。她的身边，还放着自己那因为香料生意而挣来的满满一箱西斯罗银币。

在听到比迪斯的声音后，加百莉也转过身来。她的脸上都是因为那场撞击而沾上的黄土，看起来滑稽极了。

“你个家伙……”

比迪斯终于忍不住，上去拥抱住了加百莉。这一次，加百莉没有躲开。

“你跑哪里去了？”

“你说咱吗？”加百莉耸耸肩，“那些追着咱们跑的士兵们，咱还以为他们有多大能耐呢？就在咱把你扔进下水道的时候，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丢了武器就跑走了。真是的，就是一群没胆子的怂包！”

“咱随便找了间没人的屋子，从窗户翻了进去，并在一个空木桶里藏了一夜。”

“后来呢？你怎么跑到旅馆来了？”

“你是笨蛋吗？”加百莉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嘲讽一样的表情。

“咱当然是要来找你啦！要是把你给弄丢了，谁还会带在咱往南方去？”

“可是……”比迪斯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旅馆？”

“这种白痴一样的问题，亏你也问得出来。”加百莉摇摇头。她指了指放在身旁的那个松木箱子，一脸不屑地对比迪斯说到。

“作为商人，怎么可能连钱都不要了嘛！”

比迪斯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真是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呸！少在那里装不正经！”加百莉白了比迪斯一眼，但是她的脸上，还是涌现出一抹极易被人察觉的潮红。

“喂，咱问你一个问题。”比迪斯注意到加百莉开始扭捏了起来。

“嗯？”

“就是那个……你在下水道的时候，说不能失去咱……还有刚才你说的担心咱之类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比迪斯愣了一下，心想加百莉定是在刚才和自己拥抱的时候，又偷偷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一定又是加百莉为了捉弄自己使的无聊把戏。他有些犹豫，说话支支吾吾的。

“啊……应该是。不过，你可别想又抓住我的什么把柄！”

“这次不会……”从加百莉的表情来看，这一次，她似乎没有开玩笑。

“话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关心咱的人呢……”

加百莉一边说着，声音渐渐变轻了许多。

“尽管人类为上帝和天使们建造了那么多的修道院和神殿，但是，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想到来和咱天使们说一说话。即使这样，他们也总是想尽办法，为了自己祈福。这么多年了，咱见过无数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来向咱祈祷的人类，可从来没有谁主动关心过咱呐。”

“在遇到你之前，咱也是一直很孤独的……”

加百莉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充满幸福地咧了下嘴角。她从怀里掏出那条被精心折起来的红色围巾，并熟练地折成三角帽戴在头上。

比迪斯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传说中的大天使也会产生和自己一样关于孤独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天使应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尤其是四位大天使长。他们应该坐在高高的殿堂，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过着受到敬仰的生活。

回想起加百莉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天使和人类，在性格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原来天使也是会需要关心，需要他人陪伴的。

他突然感觉对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唔……有些歪了。”比迪斯小心地帮加百莉把帽子扶正，两个人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默契笑容。

他们望着窗外那颜色渐淡的朝霞，比迪斯突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开始新的旅程了。

“等天彻底亮了，我们就离开这里，继续往南走。”

“也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做。”

加百莉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比迪斯感到有些不解。

“你没有觉得昨晚的那场战争，来得太过于突然了吗？”

加百莉的表情突然正经得令人害怕，她的眼神凌厉得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就在丰收祭将要召开的前几天。为什么伦德帕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攻打一座看起来根本无法攻克的城市？”

“这……也许只是巧合？”

“你个大笨蛋，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巧合。所有的巧合背后一定都有着必然的联系。咱问你，除了昨晚的战争，在这几天里，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身边发生的事情都同时指向了一个地方？”

“香料生意？丰收祭的收购？洛斯威尔商会？！”

比迪斯吃惊地喊了出来。

“你的脑子终于机灵了一回。”加百莉点头表示赞同。

“你是怀疑昨天的战争，是洛斯威尔商会在搞鬼？”

“不，咱也没那么说，但是凭着咱大天使的直觉，咱隐约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总之，去看一看也没有什么坏处。天亮之后，咱要你带上你所有的银币。咱想去一趟洛斯威尔商会。”

加百莉这样命令着，他的脸上露出让比迪斯感到不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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