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手一搏

“二位请进！”

在亚普推开厚重的房门后，首先映入比迪斯眼帘的便是布置温馨的客厅。

皮制的沙发和座椅被整齐地摆放在客厅正中央的位置，周围还摆放着几盆高低错落的绿色盆栽。而粘贴着鹅黄色壁纸的墙壁上，则悬挂着几幅价格不菲的风景油画。

这里是亚普在摩根海姆的住所。

就在比迪斯和亚普在洛斯威尔商会重逢的那一刻，他内心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在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他本来希望邀请亚普一起去旅馆，并请他喝一杯当地特产的啤酒。而亚普则一定坚持带比迪斯和加百莉到他的房舍坐坐，以尽地主之谊。

亚普独自住在一间独栋的单层小楼里。这间小楼正对着繁华的街区。巧的是这里离比迪斯所在的旅馆并不算太远。

“请原谅，没有什么好酒招待。”亚普从厨房间拿出了一壶鲜羊奶。在西斯罗，羊奶通常被用来招待最为尊贵的客人。

“我平时一个人很少喝酒。”说完，他给比迪斯和加百莉一人倒了一杯。

“从你在普伦兹酒馆的表现，我就已经看出来了。”比迪斯的脸上露出了玩笑似的笑容。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亚普歪歪扭扭，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

等亚普倒好了三杯乳白色的羊奶，他终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三人为他们再次的相逢而举起了杯子。

“干杯！”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比迪斯由衷地感慨道。

“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亚普望着面对面坐着的比迪斯，笑嘻嘻地说：

“没想到你们真的做起了香料的生意。”

“那是当然。”比迪斯像炫耀似的拍了拍腰间的钱袋。他故意把钱袋甩得“哗啦哗啦”响，钱币互相碰撞的声音在客厅里久久地回荡。

“挣了这么多？”亚普看得眼睛都发了直。

“这多亏了你在普伦兹酒馆告诉了我们香料价格的行情啊！”

亚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其实我的本意，真的不是向你们推销跨境贸易……我知道我当时也解释过，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把我当做那种油嘴滑舌的掮客。”

“我知道，这算是旅行当中的意外收获。”

说完，两个男人都爽朗地笑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你们二位打算去哪里？”

“我们也许会继续往南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先在摩根海姆休整一两天的。”

“不考虑一下继续投点钱做香料的生意吗？”

亚普的眼睛像是苍蝇那样，咕噜噜地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比迪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建议感到有点惊讶：

“也许……不过我们也不确定。”

“过来！”亚普向一脸犹豫的比迪斯招了招手。他径直坐到了比迪斯的身边，示意比迪斯将耳朵凑到他的身边：

“你知道洛斯威尔商会为什么要大批量地收购香料吗？”

“你告诉过我，是因为丰收祭的原因？”

“兄弟，没错啊！”亚普像是亲密的老友一样拍了拍比迪斯的后背，接着他用套近乎一般的语调对着比迪斯说。

“你知道摩根海姆城内的丰收祭什么时候开始吗？”

比迪斯摇摇头。

“后天啊！后天就要开始了。”亚普越说越激动，“明天，城内会举办一场关于丰收祭的预演，等到了后天，摩根海姆历史上规模最庞大的丰收祭就要在正式开幕了。你也看见了，现在所有庆典用的道具，都已经堆放在了道路的两旁。”

“丰收祭一过，家家户户就要开始准备储备过冬的肉类料理了。到时候香料的价格一定水涨船高。洛斯威尔商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控制整个西斯罗王国的香料市场。”

“只要垄断了香料市场的货源，那么到时候无论商会如何操作，都没有任何人能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威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大量采购香料的原因。出售的时机一到，他们就不会再采买香料了。”

“你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可以钻这个空子……”

亚普介绍得眉飞色舞。一般来说，商人之间一旦开始称兄道弟，那么其中的一方就必然对另一方有所企图。而比迪斯显然已经对眼前这位精明的生意人放下了戒心。在洛斯威尔商会取得的巨大成功，让他彻底尝到了香料贸易的甜头。

“可是，我怎么才在短时间内再从伦德帕买来香料呢？要利用今天剩余的时间内往返于摩根海姆和金凯城，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我有个途径……”

“咳咳……咱想去喝啤酒了。”加百莉似乎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飞快地给比迪斯使了个眼色，但比迪斯却是毫不在意。

“再等等，马上就带你去。”比迪斯对一旁的加百莉摆了摆手，接着又把头转向了亚普这一边。

“请继续。”

“我有几个认识的伦德帕朋友，也在做香料倒卖的生意。他们在西斯罗这里犯了点事，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不过，他们手上还有一批没来得及出售的香料。他们只收伦德帕银币……”

“咳咳……咱说咱想去喝啤酒。”

加百莉这次咳嗽得更大声了。

“你的表妹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亚普半开玩笑似地说到。

“给你给你。你先出去随便买点什么，一会我过来找你。”比迪斯随手甩给加百莉一把银币。随后，他很不好意思地对着亚普笑笑。

“真抱歉，我的表妹就是有点任性。”

加百莉悻悻离去。

……

走出亚普的房子，比迪斯心情非常愉悦。他的表情像是刚刚谈妥了一笔庞大的生意一样。望了望天边的云彩，他觉得身边围绕着的空气竟是那样得甜美。不经意间，他瞥到了坐在亚普门口的加百莉。

他本以为加百莉应该在某个啤酒摊子前面喝得酩酊大醉，毕竟刚才他甩给加百莉的一把银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加百莉却坐在石阶上，没礼貌地用手对面前的两个小男孩指指点点。那两个男孩就像是两个年轻的工匠学徒，看上去年纪比加百莉小了许多。

大街上出现无所事事的工匠学徒并不算罕见。一名手工匠人，往往同时带着数位工匠学徒，偶尔有那么几个偷懒溜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必是看到加百莉坐在路边无所事事，而又是孤身一人的少女，才故意上来搭讪的。

见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比迪斯，那两个男孩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仓皇准备逃跑。

“喂！这是姐姐输给你们的。”

加百莉把两枚西斯罗银币甩到男孩面前。两名男孩心领神会，从地上一把抢过钱币，飞一样地逃开了。

“你这就是在浪费钱。”比迪斯指责到。

“咱是愿赌服输。”

“你们在赌什么？”

“和那两个小鬼赌一赌对面那栋建筑物是做什么用的。”加百莉指了指位于亚普房子对面的那栋建筑物，“咱猜那是一间铁匠铺，毕竟那里竖着一根那么巨大的烟囱。谁知道那里只是一间制作坚果炒货的小铺子。”

“而且说到浪费钱，恐怕你比咱更加浪费吧。”

加百莉盯着比迪斯，她的眼神凌厉得就像一把剃刀。

“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把在普伦兹卖松饼挣的所有钱，全都拿来购买香料了？”

比迪斯突然想起加百莉拥有看透他人内心的能力。刚才她定是在亚普家发现了自己的心理变化，才忿忿地独自离去的。

“的确，不过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这场交易明摆着就是稳赚不赔。”

像在亚普家客厅一样，比迪斯故技重施地把腰间挂着的装钱币的袋子甩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加百莉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贪婪是你们人类的原罪呐。咱以为你在尝过一些甜头之后就会收手的。”

“而且，你的那位亚普兄弟，似乎终于要和你开始进入正题了……”

她停顿了一下。

“照理说，当咱在金凯城看到香料的收售价格时，咱的心中就应该没有任何顾虑了。但是刚刚看到亚普的表情，咱就觉得这场太过顺利的香料贸易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咱还不知道的秘密。尽管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场生意一定有利可图，但是……但是……”

“刚才你有没有想过，这么赚钱的一笔交易，为什么那个亚普自己不去做？而是一个劲地说服你让你参与？”

“听着。”比迪斯一把握住加百莉的双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加百莉露出迟疑不决的神情。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已经踏入西斯罗的领地了。即使之前在伦德帕挣了再多的银币，到了这里，也需要兑换成这里才能使用的货币。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

“那些伦德帕银币，对于我们现在，甚至今后一两个月在西斯罗的生活，都没有任何的帮助。即使我们不参与香料贸易，最后的结果也是将身上所有的钱换成西斯罗银币。同样是换，为什么不通过一些合理的手段换的更多一点？”

“比起你那美好的幻想，咱更愿意相信咱天使的直觉。”

“那么和活生生的证据比起来，你是更愿意相信证据呢，还是你所谓的直觉呢？”

比迪斯指了指腰间鼓鼓的钱袋。加百莉终于陷入了沉默。

“唉……咱居然也有说不过你的时候。”

看着加百莉那张毫无生机的的表情，比迪斯一把抓住了她耷拉下去的肩膀。

“你怎么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加百莉啊。”

加百莉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回到了比迪斯脸上。

“呐，你认识的那个加百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比迪斯心里暗想，类似的问题，这位天使明明早就已经问过了。就像他们第一天从萨里村出发，两人在萨特季斯河畔一边煎着松饼，一边讨论天使在人们心中应该是什么样子一样。

但加百莉有点不依不饶，她嘟起了嘴，露出少女赌气时才会显现出的表情。

“别装做没听到的样子。”加百莉这样嚷嚷着。

“嘛……其实也不坏啦……可能一开始有点调皮，还有点不正经。你总是像小恶魔那样戏弄我。但是相处时间久了，觉得……你还是挺可爱的。你很聪明，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帮助我。然后……其实你长得也挺漂亮的……”

比迪斯一股脑儿把这半个多月的想法都倾泻了出来。他话说的很勉强，感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不过，当他话音刚落，他注意到加百莉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咱……咱本来只是想捉弄你一下而已。”

听到这样的话，比迪斯羞红了脸。

“咱……咱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认真地回答。咱也没想到，咱在你心目中居然还挺好……”

加百莉说罢，低下头并稍稍用力地抱住了比迪斯的手臂。这种突如其来的互动，让比迪斯有些手足无措。

比迪斯无意识地产生了想要拥抱上去的冲动。这一次他真的把手伸向了加百莉的背后，可是，加百莉却不声不响地突然移开了身子。比迪斯又扑了个空。

“哼，你们人类雄性就爱说这些骗人的鬼话。你说出来的，咱大天使怎么可能相信……”

看见加百莉那一脸坏笑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再次为了捉弄自己而设下了那样一个圈套，但比迪斯还是长舒了一口气——那个熟悉的天使终于又回来了。

“喂，你打算啥时候带咱去吃你说的那个弗洛斯？”

“今晚，下午我和亚普还要去做些事情。”

加百莉知道那是比迪斯最后孤注一掷的香料生意。但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表现出犹豫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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