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丰收祭里的香辛料

金凯城的街道上，处处洋溢着即将迎来丰收的喜悦气息。

尽管举办丰收祭并不是伦德帕人的传统，但是受到毗邻的西斯罗国家的影响，金凯城的居民还是选择了用同样方式表达他们对于丰收女神的赞美。

在狭小的街道两旁，早已经挂起了一些用丝织品制成的彩带和挂饰。表演乐曲的乐手们也早早地把皮鼓和组合鼓安放在了路边，一场盛大的音乐演出随时可以开始。

甚至于，在小小的金凯城里，居然还有人准备了游行和杂技表演。在一些小型旅馆的门口，还摆放着不少巨大的涂有彩绘的面具。这些表演用的面具，恐怕是只有巨人才能带得起来吧。比迪斯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在游行的时候，一定会出现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肩上的情景。他们会把面具高高举起，打扮成巨魔的模样，跳起奇怪的舞蹈。

一路上，比迪斯都在盘算着，如果他真的入手了香辛料的生意，他将一次性获得多么庞大的一笔收益——这笔收益可能是他在卖松饼的日子里根本不敢想象的。

尽管加百莉对这笔生意百般地不放心，她还是跟着比迪斯来到了香料交易的市场。

“你看那儿。”香料市场里人声鼎沸。在市场的入口，已经有人挂上了一块显示香料实时价格的木牌，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金凯城及邻近城市的香料收售价格。

“香料出售价，金凯城胡椒每单位三枚伦德帕银币，桂树皮每单位二枚伦德帕银币……”

与金凯城临近的村镇，香料的收售价大抵都与这里相仿。而反观边境线那头的摩根海姆，果然如旅馆的商人所说，收购价提升了两倍之多。

“这个价格正常吗？”加百莉问。

“想什么呢？肯定不正常啊。西斯罗人今年脑子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居然把香料的收购价提得那么高。”

“你个大笨蛋，咱不是问你西斯罗那边的价格。”加百莉敲了一下比迪斯的脑袋，“咱问的是伦德帕这一边的。”

“不太清楚，不过按照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价格肯定也比往年提升了不少。”

“仔细想来，这也算合理。西斯罗香料收购价的上涨，必然导致大量的商人前来进行香料倒卖。本地的商人当然有理由提升香料的零售价。”

说完，比迪斯立刻把视线转到了加百莉身上。

“现在你也看到了，两国香料市场的价格还真是这个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里购买一些香料，然后倒卖到西斯罗的商会。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闲钱。”

“好吧，至少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一笔不亏的买卖。”加百莉最终露出了同意的表情。

……

比迪斯走进了一家看起来门面最大的香料铺。这家商铺的名字叫做约德迅。

想必每一个在伦德帕居住过的人都会知道，约德迅算得上是整个伦德帕国规模最庞大的一个宗教家族了。他们通过与伦德帕教会和商会的关系，参与了伦德帕国与周边国家众多的商品贸易，而香料生意一直是他们收入的一个大头。

约德迅商铺的管理员大多是一些虔诚的上帝教徒，这里也是如此。香料铺的老板年纪将近六十岁。一见到前来光顾的比迪斯和加百莉，就先为他们的到来说了一通祝福的话语，接着就开始对比迪斯说教，告诉他聆听布道可以让心灵得到怎样的救赎。

更惨的是，老板还将帽檐拉低的加百莉当做正在巡礼的修女，并嘱托她一定要督促比迪斯进行每日的修行。加百莉竟听得非常认真，还像模像样地指责起比迪斯平时对上帝和天使有多么地不忠。

等到比迪斯好不容易从加百莉的牢骚中解脱出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两天都不要给眼前这家伙买水果了。

“好了，说正事吧。”

比迪斯走到香料展示柜前，随手抓起一把肉豆蔻闻了闻味道。

“您真有眼光，这些香料都是近两天刚刚运来的。”

“最近西斯罗那边的香料收购价持续走高，来我这里收购香料的商人也多了不少。我这里的香料质量算得上不错，要是不早点预定，明天说不定就没了。”

“老板，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参与到这场香料贸易中呢。”加百莉好奇地问。

“咳咳，老了，没那功夫去折腾啦。”老板拍拍自己不争气的后腰，笑着回答到，“倒买倒卖什么的，对于身体的要求太高了。你看门外那些家伙，每天天不亮就来这里等着看香料价格的变动，一天能往西斯罗那里跑个三四趟。我这一把老骨头，哪有能耐和他们竞争去？”

“况且，今年西斯罗的商会在收购香料的时候，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请求。”

“什么请求？”比迪斯问。

“无论是哪国的商人，在出售给他们香料时，他们只支付西斯罗银币。”

加百莉悄悄地拉着比迪斯的衣角：“西斯罗和伦德帕的银币有什么区别吗？”

“两者的汇率其实差不太多。”比迪斯一板一眼地给加百莉介绍起来，“相比较而言，伦德帕的银币会稍稍值钱一点。一般在市场上，三枚西斯罗银币可以兑换到两枚伦德帕银币。”

不过，就算是只能挣到略微廉价的西斯罗银币，在相近汇率的衬托下，这场交易的收益依旧非常可观。

“那么，两位要买点什么呢？”

“请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这里最好的香料吧。”

香料铺的老板抱来两个用皮绳绑住袋口的小袋子，然后一脸自信把它们放到桌上。加百莉看得很入神，她面露笑容地对老板说到：

“啊哈，这些是没有加工过的胡椒吗？”

“你怎么知道？”比迪斯问。

“大笨蛋，你的鼻子是摆设吗？”

虽然老板用恶作剧一样的笑容回应了加百莉，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加百莉应该是猜对了。

比迪斯斜眼偷看了在一旁站着的加百莉，发现她也笑得很开心。

“这两包东西同样也是这两天刚运过来的。你也知道，随着近段时间肉类制品的大量上市，胡椒的需求量一定会直线上升。在众多香料里，胡椒的涨价潜力应该是最大的。”

比迪斯开始有些心动了。

“请问价格是多少？”

“和外面写着的价格一样，每单位三枚伦德帕银币。放心，我们都是实诚的生意人，不会在价格上动什么手脚的。”

“那么，还请麻烦您来称一下重吧。”

按照比迪斯这三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商人在称重时都会在天秤上动些手脚。如果碰上香料或是贵金属这样比较昂贵的交易品，一点点手脚就有可能让另一方蒙受巨大的损失。当香料铺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天秤的时候，比迪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我能检查一下您的天秤吗？”

“哈哈哈，谨慎还真是商人的天性。”老板让开一个位置，示意比迪斯走上前来。

“请！您可以随意检查。”

那是一架用暗金色黄铜制成的天秤，秤体上还被镶嵌了闪闪发光的宝石，看上去异常高贵。一般而言，这样漂亮的天秤是不会出现在这样朴实无华的香料铺里的。看来约德迅家族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天秤的指针确实停在正中央的位置一动不动，两边的杠杆也没有出现高低起伏的情况。比迪斯甚至还小心地推了推摆着天秤的桌子，每一个桌角都牢牢地被固定在地面上。

“没有问题。”

“那是当然，约德迅商铺的生意可是像审判神一样公正的。”

比迪斯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么，两位需要多少重量的胡椒呢？”

“你尽管抓上一把。”

比迪斯对于老板的操作完全放下心来。他看着老板将胡椒籽一把抓出，然后一颗一颗地放进天秤的秤盘里。他的动作虽然缓慢，但似乎是故意做给比迪斯看，以证明每一粒胡椒籽都没有问题。

“老板，你们这里还有卖酒呐？”

加百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香料铺的另一端。那里有一排低矮的货架。与堆放香料的货架不同，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装满液体的小瓶子。

“姑娘的眼光还真不错。”老板抬起头看着加百莉说：

“那些是产自西斯罗的烈酒。”

“听你这么一讲，咱似乎也感觉有些口渴了。”

加百莉抿了抿干干的嘴唇。她表现得有点孩子气。香料铺的老板却是一脸从容地放下手中的货物，径直来到酒架面前。

“想尝尝吗？”

“可以吗？”加百莉眼里闪烁出激动的光芒。

老板从货架最顶端拿下一个棕红色的长颈瓶。他取出酒杯，为加百莉斟了半杯白酒，然后重新回到了天秤旁边。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这么破费。”比迪斯一边搓着手，一边对老板笑着说到。

“哈哈，没关系。”

整个过程，比迪斯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等到老板将最后一粒胡椒籽放进了天秤的秤盘里，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位老板，应该不会是那种靠坑蒙拐骗发家的奸商。他很明显是一位常年一手治理商铺的老手。若随随便便使出一些下三滥的伎俩，肯定会遭到惨痛的反击。

“怎么样？砝码显示的是三个单位。”

就在比迪斯准备掏钱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加百莉那缺根筋的声音。

“唔……好……一杯酒。”

加百莉在酒架前不断摇晃着身子。她的眼神有一些迷离，脚步也开始扭曲了起来。比迪斯和老板同时把目光扫向了在一旁晃晃悠悠的加百莉。

“怎么了？”比迪斯关切地问。

“不……不太清楚。咱有些头晕……”

“这位姑娘应该是长途旅行累着了吧。要早知道这样，刚才我万万不应该邀请她品尝烈酒。”老板表现得有些担心，他径直走到了加百莉的身边，一手扶住杯子，一手驾住她那纤细的肩膀。

“来，慢慢深呼吸。”

“好多了，谢谢你。”加百莉脸上露出了解脱一般的表情。不过，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她却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嘴。

“唔……哇！”

加百莉突然做出了恶心干呕的动作。她歪着身子，像是不经思考一样地，就把手里握着的酒杯直接甩了出去。杯子里还有一些残留的酒水。在砸中桌子的一瞬间，里面的液体全部泼洒到了天秤的秤盘上。

“哎呀呀！”香料铺的老板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不管是多么昂贵的香料，只要沾上了水，那就注定与高价无缘了。

“加百莉！”比迪斯几乎是气鼓鼓地大声吼出了加百莉的名字。他只得无奈地和香料铺老板赔礼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这些被弄坏的香料，我们一定会赔偿的。”

“先把赔偿的事情放在一边吧，这位姑娘的情况似乎还是不太好。”

心地善良的老板劝说加百莉坐到椅子上去休息一下，没等加百莉回复，他就转身准备去取一些茶水用来醒酒。

“亲爱的老板啊。”

加百莉在坐上椅子之前，就抢先一步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老板。比迪斯预感到，眼前的这位天使此时似乎要采取什么行动。

“咱刚才喝的，是普通的西斯罗酒吧。”

“对……对啊。”

面对加百莉的质疑，老板突然愣了一下。

“可为什么，咱的眼前似乎还出现幻觉了呢？”

加百莉的双眼直挺挺地盯着刚才用来交易用的桌子。顺着加百莉的目光，老板和比迪斯也同时看了过去。

那桌子上放着的，正是装有新鲜胡椒粒和砝码的黄铜天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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