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火刑

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如此寂静，整齐划一，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让蕾蒂希娅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根本就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视线艰难地穿过人群之间的缝隙，蕾蒂希娅隐约看见，貌似有一个人，站在里面。

嗯，看起来是个男人，还是个老男人，所以应该不是女巫。

不过也不能排除女巫只是个称谓，男性也可以当女巫这个可能性......

就在蕾蒂希娅脑海中涌现出奇怪浮想的时候，里面那个老男人，说话了：

“印斯茅斯的诸位同胞，很高兴，在今日看到诸位......”

老人的开场白相当质朴，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什么让人心潮澎湃的陈述，但是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他是这个微不足道小村庄中的牧师，名字叫做杰姆雷·马歇尔，三十年前，马歇尔牧师来到了这个破败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于此扎根，在此布道，为村中的居民们提供信仰与精神上的帮助，依靠着自己的耐心与善良，敲开了村民的心防，成为了这里的一份子。

在蕾蒂希娅有限的认识中，马歇尔牧师，是村子里的大好人，他不禁会温和地跟孩子们说话，偶尔还会分给孩子们一些教堂特供的食物，比如新鲜的苹果，还有一小片纯麦的面包。

约翰叔叔生病了之后，马歇尔牧师也同样给予了关心，还交给蕾蒂希娅一点药物。

这点药物，在这个贫瘠的村落中，堪称珍贵。

但是在今日，蕾蒂希娅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杰姆雷·马歇尔这个人。

“多余的话，我今日也就不多说了，想必，在场的各位，也听过女巫这种存在吧？”

看不到马歇尔牧师的脸，只能听见他高昂的声音，“她们是末日的乌鸦，她们是地狱的污秽，她们腐败又堕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出卖给魔鬼，舍弃了死后升入主之神国的幸福！”

“她们无耻而作恶多端，她们可恶而不知廉耻，她们是潜伏在这个世界上的残渣与污染，是将主的信徒拖入深渊的毒瘤！”

随着话语程度的深入，马歇尔牧师的表情在逐渐地狂热，声音在逐渐地高亢，沙沙的，如同混入了沙子的破锣鼓，“她们是恶的信徒，她们是魔鬼的奴仆，她们没有灵魂，所能倾听到的，只有魔鬼的诱惑！”

“她们已然是行走的尸骸，稍有不慎，便会被她们拖入地狱的深渊，她们，正是让这个世界充满痛苦与灾厄的根源！”

蕾蒂希娅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其实很想去吐槽这些槽点满满，漏洞百出的说法，不过......

转念一想，这个地方，连女巫都存在，又有什么东西还是科学的呢？

更何况，关于她自己的问题，蕾蒂希娅都还没有解决呢。

所以，吐槽什么的，心里想想也就算了。

说到这儿，可能也是觉得气氛调动的差不多了，马歇尔牧师忽然振了振身上的教服，举起双手，做出了祈祷的样子。

“但是，我们伟大的主，祂怜悯于我等所遭受的罪，便施以恩赐，赐予救济，祂派下了信徒与眷者，赐下了力量与智慧，让我们得以渡过这片苦难的海洋。”

“主赐下了矛锋，让我们可以刺穿恶魔的身躯；主赐下了咒文，让我们在诱惑中保持宁静与纯洁；主赐下了教律，让我们在生活中维持着信仰，让我们一步一步地回归主的怀抱！”

马歇尔牧师顿了顿，从教服的隔层下，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

“诸位印斯茅斯的同胞们，我相信大家知道我们今日聚集的缘由！”

“女巫！”

“女巫！”

“女巫！”

就像是最完美的群演，印斯茅斯的村民们，在听见马歇尔牧师的这句话之后，顿时高呼了起来，声如浪，一轮高过一轮，直冲云霄。

“是的，女巫！”

重重点头，马歇尔牧师大喊道，“不久之前，我们教廷的骑士们，抓获了魔鬼的奴仆，经过决议，将在我们印斯茅斯，对这个恐怖的异类，处以火刑！”

轰！

马歇尔牧师的话语就像一颗炸弹一般在人群之中引爆了。

蕾蒂希娅看了看四周的村民们，大家脸上的神色，有点扭曲，有点恐怖，就连约翰叔叔，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蕾蒂希娅！”

“叔，叔叔？”

蕾蒂希娅的小手突然被握住，她抬起头，就看见约翰兴奋的表情：“你听到了吗，女巫要被火刑处死了！”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额，我听到了......”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啊......”

约翰叔叔满足地说道，“真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可以亲眼目睹恶魔被送上处刑台，这一定是神明的眷顾！”

我可完全不懂这是什么眷顾......

蕾蒂希娅在心里说道，根据她的了解与见识而言，当众处刑这种事情，也就是放在古时候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了，无非就是领导者阶层或者是宗教高层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保证民众的服从与信仰，才会做出来的一件与“恐吓”没什么大区别的事情。

但是在这儿，怎么感觉这帮村民看的还挺开心，觉得这是一个节日？

明明是一件那么残忍的事情啊......

蕾蒂希娅如是想着，而她，也绝对不会想到，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她自己也将戴着镣铐与枷锁走上火刑架，成为民众节日中的主演员。

“蕾蒂希娅，你虽然看不到，但是，等一会儿一定要认真听！”

约翰叔叔说道，“女巫的惨叫声，越是痛苦，越是大声，主降下的宽恕与福祉便会更多，我们未来的日子将会更加顺遂！”

呵......呵呵呵......

蕾蒂希娅只感觉自己头一次认识这个世界，这是个什么逻辑啊，遍地都是施虐狂吗？！

“安静。”

似乎是觉得时辰已到，马歇尔牧师抬起手，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庄重地说道，“诸位，事不宜迟，让我们将那个女巫押上来！”

骤然的安静，让蕾蒂希娅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而在这突然的安静里，传出来的声响，便格外清晰刺耳了。

那是三个人的声音，其中两个是男人，应该也是村中的居民，从那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声响中，可以推测出那两个押送的男村民手中带着武器，而他们，应该是推着某个人前进的。

那个“某个人”，便是女巫了。

“原来女巫就长那个样子啊......”

挡在蕾蒂希娅前面的一个村民小声地说道。

“是啊，我本来也觉得，那些女巫应该长着尖尖的利齿，头上长着漆黑的角呢，结果跟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区别啊！”

“是啊是啊......”

第三个人点头如捣蒜，“我听说那些女巫们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成年男性的精气了，一旦被她迷住了，就连灵魂都会被吞个一干二净的！”

他们的谈论很热烈，因为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也没有见过书写在教典里的恶魔化身的真身。

“诶，你们别说那么大声了！”

又一个人加入了这讨论之中，他的声音压得很小，“小心被那巫婆听见了，我可听说，她只要看人一眼，就能把人的灵魂给偷走！”

“太可怕了......”

“草，吓死老子了！”

“我们也安静一些吧......”

越听越离谱了......

蕾蒂希娅无语地撇撇嘴，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叔叔也跟其他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努力张望着。

低头踢着脚边的土块，蕾蒂希娅不自觉舔舔嘴唇，皱起了眉头。

她想家了......

“女巫！”

似乎已经将那个女巫带到了火刑架之上，马歇尔牧师大喝道，“你这没有灵魂的奴仆，腐臭的烂泥！我隔得这么远，都能闻到你身上带着的地狱的气味！”

“呵。”

回应他斥责的，只有一声轻轻的冷笑声，冷漠，鄙夷，又藏着深深的疲惫与痛苦，似乎已经遭受了酷刑与折磨。

“女巫！忏悔吧，哪怕你的灵魂已经出卖，但只要你的心中还存留着对主的信仰，你便能在这场烈火中获得新生！”

这简直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啊......

这个槽是蕾蒂希娅吐的，前头还说已经卖给魔鬼了，后头就说能获得新生救赎，这个神是有多牛X，才能无视掉魔鬼这茬的啊......

“忏悔？你居然让我忏悔？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那个女巫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很柔美，但是在这个时候，也不免染上了一点疯婆子的样子，“你们这帮愚蠢的东西，又哪里知道你们的神是个什么东西，呵呵，哈哈哈哈......”

“住口！”

马歇尔牧师怒吼道，只听见一声响声，让那个女巫的大笑戛然而止。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物理形式的住口了。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竟然还想着玷污主的信徒！”

马歇尔牧师大声说道，“就让我亲手，将这份罪恶净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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