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变身

做人，分两种。一是顺从潮流修正自己的瑕疵，努力成为在既有价值观中得到环境的认可；而另一种则在洪流中坚强地站立，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改变身边人对于自己的看法。

而你，能够怀揣最初的热情在余生将其贯彻到底，做个改变世界塑造新秩序的人吗？

前者所说的顺应潮流的毫无疑问是熙熙攘攘之中沦为背景做来比较的普通人，而所谓能够主动站出来质疑现有体系，完成改变并受到认可的个体就是凡人们所敬重与崇拜的伟人和英雄。

他们如同在江面之上的行舟人，水面下方衬托着这些耀眼明星的水流虽然平淡无奇，但缺少了构成社会绝大部分的普通人这个阶层，曾经鹤立鸡群的人还能获得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吗？

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旭日将陷入黑暗的天空染出朝气蓬勃的颜色，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光线映在墙壁上反射到躺在床上的少年眼中。因为近乎苛刻的作息时间，就算完全不依赖闹钟，他也能凭借清晨的阳光睁开双眼。

宁静的早晨是一天中最慵懒的时刻，拉开窗帘向外望去的他陷入沉默，拼命地维持着意识避免自己下意识地冲回床上继续呼呼大睡。环视着这个结构熟悉却在细节上一夜间翻天覆地的房间，被摆放在房间角落中的书架映入他的眼界。

沉积在书架上的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金沙，然而他也知道要是惊扰到这些在清晨沉睡的灰尘，房间中宁静的空气在日光下将会变得一片混沌。

自己曾经也喜欢过这样的书啊——

无所事事的少年伸出手指沿着摆放在架子上的书按照名字一本本扫过，却看完让人血脉膨胀、鼓励读者用于拼搏的东西。品味与认知的改变，已经让自己很难接受这些自己曾经喜爱的故事了。

前些日子刚刚贴上墙壁的粉红色爱心图案的墙纸还没有干透，封闭的房间中还残留着细微但刺鼻的胶水的气色。家里人赶在开学前最后一天才完成了这间卧室的改造工程，虽说一眼看去各种温柔颜色组成的元素营造出了浓郁的少女气息，但大小不一类型各异的布偶堆放在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总有些矫枉过正而用力过猛的感觉。

高中的日常作息比起初中而言更加紧张，清晨起床后留给自己悠哉的时间几乎被缩短了整整一半。可爱的卡通形象的壁钟挂在书桌上方的墙面，秒针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在钟面上周而复始地旋转着，时针转得虽然缓慢，但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向七靠拢。

“艾曼你起来了吗？早饭已经做好了，赶紧下来吃了准备去学校。”

老妈的声音从楼道下方传来，透过卧室门与地板间的缝隙透析进双耳中。在万籁俱寂的清晨，就算是被墙壁阻挡而变得十分微弱的声音也会因为打破寂静而显得格外刺耳。

彻夜的沉默让艾曼的嘴还没有做好张开说话的准备。身穿睡衣的他搭着扶手从楼梯中走下来到客厅，尽管躺在餐盘中的培根和煎蛋冒出的香气弥漫在一楼的每一寸空间，然而醒来后直到被叫下来吃饭的时间中艾曼并没有听到任何从厨房传来的烹饪的声音。

站在厨房中身穿围裙的女人是艾曼的母亲，已经算不上年轻的主妇却维持着一副十六七岁年轻少女的模样。被她举在手上的平底锅下方的燃气灶并没有运行，然而锅面上的菜油却因为高温而不断升腾变成油烟。关闭的抽油烟机表面一尘不染，取而代之的则是悬浮在铁锅上方不断抽取空气的微型黑洞。

“电费气费什么的又不贵，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用魔力来做饭？”坐在餐桌前的艾曼对眼前这灵异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然而他依然会复述这快把嘴巴讲出茧的抱怨：“如果只是为了跟我展示魔法的优越感，我已经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和绝大部分普通的人类不同，出生于魔法师家庭的自己总会见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起初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让他对魔法的力量感到不可思议，然而家人日复一日的怪异举动却让他在宅邸里接触到了与外面迥然不同的世界。

如果非要说直白一点，艾曼并不喜欢自己夹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处境。

“那个，我只是想让尽量安静一点好让你多睡一会。”

脱下围裙的她走到艾曼跟前，因为艾曼变成高中生而高兴的她听到尖锐的指责，原本闪烁着光芒的双眼逐渐黯淡下来。

“抱歉，我不是。。”艾曼对她的感情相比起普通的小孩而言并不是那么地亲近。虽然是毫无疑问的亲生母亲，但两人之间却保持着些许微妙的隔阂。过于激烈的斥责越过了这条界限让艾曼触及到母亲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不知所措的他面对颜色阴沉的母亲，背脊上冒出微微的细汗。

“所以才会有把你送到那所学校去的决定不是吗？”艾曼的母亲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转年之间阴沉的面颊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也不知道那是入木三分的演技，还是切实表达在外的感情了。

“嗯。。是这样呢。”

“现在的你是高中生，可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末端被用小刀来回切开的脆皮肠在油锅中扩张开来变成了可爱的章鱼形状，被她用筷子夹起放进艾曼的盘子中：“年龄的增长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但也不要忘记，担负在双肩上的责任也会变得更加沉重。”

“是。”

为了能够过上自己向往的生活，艾曼与父母之间做出了妥协。崭新的衣柜门滑轨在轻轻的推动下发出生涩的声音，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大门完全被敞开时，呈现在艾曼眼前的东西却依然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放在最左侧三套被透明防尘罩包裹起来的校服：乳白的衬衫与暗红的领结，在格子条纹的深棕色外套下形成了视觉反差。下方的浅灰裙子与上面的两种颜色交融在一起，既不张扬也不老气，在看似淳朴的表象之下对细节格外注重。

如此漂亮精致的制服，是所有女孩对高中校园生活梦寐以求的理想。然而站在它们的跟前，自己却有些开始变得犹豫起来。一想到穿着这种衣服凉风吹过时**凉飕飕的感觉，心里就不由得产生了种不知羞耻的感觉。

毕竟，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大男子汉啊。

就算曾经想象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场景，但面对着不符合自己性别的服饰还要一鼓作气直接套在身上简直是强人所难。可既然是已经做出许诺的事，现在想要反悔也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拿起了放在书桌上的饰品盒子缓缓打开，一条吊着亮红色宝石的银色项链正静静的躺在其中等待主人的唤醒。忐忑不安的艾曼将它缓缓取出绕过后颈戴在了胸前，纯粹得通透的晶体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剔透让人垂涎欲滴的光芒。

“Aussehen verändern！”

为了让优秀的矿物在附魔时达到最好的效果，这颗红色的宝石在出产地被雕刻的时候就完成了仪式的植入。因为是从德国买来的进口货，因此启动咒语也必须要入乡随俗才行。

启动咒语让宝石产生了剧烈的反应，一颗小小的石头依靠蕴藏其中的魔力让艾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翻天覆地——在密闭空间中无中生有的气旋将一切它能撼动的物件全部卷起飞到空中，在这间狭小的卧室中胡搅蛮缠起来。

耀眼的光芒伴随摧毁房间的气流从宝石中发出。就算伸出双手挡住双眼屏蔽了强到足以灼烧双眼的光芒，从其中释放而出的热量却浸入身体之中，让艾曼对身体的知觉变得模糊起来。

两眼一黑的艾曼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任由自己跟随激烈的气流在房屋中央不停旋转。恍惚之间再次睁开双眼，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如今变得一片狼藉。

“艾曼，你有没事？”闻讯赶来的母亲却因为内外气压差没有办法推开房间门，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才冲进去的她所面对的只剩下一片狼藉。看到这如同湿婆过境的架势，慌乱之中她才懊悔地捂住额头：“旁边给你专门留了间空的卧室来着。。”

“这世上什么魔法都有，唯独没有让时间倒流回到过去的后悔魔法。”倾倒的家具和墙面上刚刚铺好就被划破的壁纸让这里看起来一片狼藉。有时候看起来十分深不可测难以被发觉本质的母亲，做起事情来却出乎意料地马马虎虎。伸出手来把搭在脸上的作业本扯了下来，这些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母亲来回折腾的生活了：“这样也好，重新装修的时候还是把这些娘里娘气的东西弄走，让一切都恢复原样吧。”

被气旋扭动身体在房间里原地打转的艾曼躺在床脚眼冒金星。魔法介入到身体内部改变了构造，让他感觉浑身上下疲软无力。就算一切回归宁静，虚无缥缈的感觉还是让艾曼无法感知身体的存在。

“连声音都变细了，效果真强。”站在眼前的老妈来到艾曼跟前这瞅瞅那瞧瞧，就像是扫描仪般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面对变身魔术的结果，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还是你自己，但别人看待你的目光和以前不一样了。做女孩要自重，可不能这样两腿岔开对外人毫无防备哦。”

顺着老妈的视线低头向下看去，他才察觉自己右腿平放在地板，左腿却高高抬起搭上了床沿。只穿着男士短裤的下半身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敞开着，被老妈一览无余。

“啊——”

作为男性而言，穿着短裤就能张开双腿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然而被老妈提醒后，莫名的羞耻感却不由自主地涌进艾曼心头。蜷缩身体时下意识发出的叫声变得尖锐细腻，与过去十七年以来艾曼对于这具身体的感觉截然不同。

和普通的变装术不同，艾曼使用的魔法项链里植入的是一套由内而外完整转换性别的魔术。发生变化的不限于光滑纤细的皮肤与延伸后显得十分杂乱的黑发，就连腰型与最重要的地方也发生了完整的转换。

“切，最关键的地方依旧一马平川。”

对自己变身后的模样有着些许邪恶念头的艾曼伸出手掌搭在胸口，虽然比起施法前稍微有了些起伏，但距离他所期待的模样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给你变身是为了混进女校不穿帮，不勾引男人要那么大有什么用？”老妈也低头向下看着自己可怜的胸口，冥冥之中眼神里开始充满了名为嫉妒的可怕怨念。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攒成拳头，不断从体内释放而出的魔力撼动着地面，就连悬挂在屋顶的吊灯都开始跟着摇摆起来：“太大了拉着肩膀一起痛，走在外面都不能跑跳有什么好！！”

“抱歉，平平淡淡其实也挺不错的。。”艾曼无意中戳中老妈的痛处，要是不想整座房子被暴力拆迁的话，还是老老实实认怂比较好。

“你从来都是跟着其他男生玩，很少看见你有和异性朋友一起玩的时候。那所学校中的学生全是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孩，这也是你该改变自己的时候了。”妈妈的手搭在艾曼变身后显得瘦弱的肩膀上，淡淡的微笑中流露出一丝对即将出去闯天地的儿子的不舍：“女孩子的内心像丝绸一样纤细，一言一行都要认真地顾忌他人的感受才行。”

母亲将身穿女子校服的艾曼送到了门口，父亲早已经驾驶着汽车在眼前等待。目送艾曼离开的她举起右手挥舞示意的同时，内心却也变得十分沉重。

扛在艾曼双肩上的负担，对于才十五岁的他而言是否过于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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