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旅行艺术家

「先生，别人绝对是看不出来的，但我能感受到，虽然你看起来邋遢不堪，不过一定经历过不少事情吧，这种岁月沧桑浓缩在一个人身上形成的美丽，请务必让我记录下来。」

说话的是刚来到这个小镇的旅行者，用他的话说，应该叫做「旅行艺术家」。

「啊？」

卢卡斯从挂在腰间的包里寻出一面镜子，手指轻抚着下颚，似乎也看不出所谓的「沧桑」。

「你守在这里很久了吧，我能看得出来，你差不多要和这块墓地融为一体了。」

「这是在咒你死呢，卢卡斯！」

路过的村民见到了也掺和一句，他们并不是故意针对旅行者，但这句话却确确实实令他感到为难。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答应你的请求，但接下来我还得去集市一趟。」

「那请务必带上我！」

「带上你也没用呐，还是说你打算给我买点什么来作为报酬？」

「这个嘛......」

旅行者首先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肚子，在出来旅行之前，他还是有些微胖的，那时还渴望减肥的他如今看着自己瘦弱的身板却没有一点应有的喜悦。

「那就走开吧，我不需要你在旁边碍手碍脚的。」

卢卡斯从地上站起，熟练地拍去裤子上的尘土，盯着眼前的旅行者一会，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墓地。

「那就这个价格吧。」

「你是在开玩笑吗？」

卢卡斯不敢相信旅行商人给出的价格，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一把弓，竟然要花上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的伙食费。

「这么贵，我还是去武器店买了好了。」

「诶，您先别急着走，不是鄙人吹嘘，这把弓可是那位著名武器锻造师约瑟夫·克莱恩打造的，看看这上面刻着的纹章。」

商人将弓呈上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纹章，小小的一个圆圈内确实刻着刚才提到的锻造师的名字。

「买了吧，您的体格肯定能使好这把弓的，这可是紫檀木，你看看这纹理，就算被马车碾过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当然，我保证这把没被碾过......」

对推销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卢卡斯放弃了离开的念头，只顾着看手上的长弓，完全忘记自己只是来采购食物的了。

「弓倒是正品，但只是克莱恩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何时，之前那个旅行者出现在了一旁，就连卢卡斯也惊讶自己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

「小兄弟也认识克莱恩吗，认识归认识，但话可不能乱说啊，还是说你有比他更好的本事吗？」

「本事倒是没有，你要想说他是天下第一的武器锻造师，我也不好反驳......可惜，他的能力也仅限于锻造刀剑上面，至于弓嘛......据闻他年轻的时候做了不少，但都称不上好弓，我看你手上这东西虽然材料和雕刻都挺不错，但光是弓形就已经过于浮夸了，要我说，甚至比不上守城墙士兵手里的弓。」

「你......」

那旅行商人被气得哑口无言，只好将弓丢上马车，然后匆匆离开。

事实上，卢卡斯早就已经看出这个旅行者不是普通人，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那些微小到难以察觉的肢体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他只是单纯不想和贵族扯上关系罢了。

「那......明天早上，可以吗？」

坐在篝火旁的旅行者在得到卢卡斯的同意后是如此激动，激动到双手颤抖，颤抖到手里的蘑菇汤都洒了出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听听你的事。」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只有一副人模样的皮囊在人间游荡。」

「快点，我懒得去理解那些狗屁诗句。」

卢卡斯摆明一副非听不可的模样，逼着别人说出不想提及的事情，以此要挟，光这一点就不像是个好人。

「我的原名是科林·菲尼克斯，父亲驻守帝国山脉的贵族，他想让我成为帝国的将军，为帝国征战，可我不喜欢那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也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到后来......我就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你不是他的儿子吗？」

「当然是，但但却不是唯一那个，我大哥和二哥比我厉害多了，大哥就已经当上骑士了，而且还是皇帝陛下钦定的，在武艺上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你就被赶出来了？真是狠心的父亲。」

「是啊......正常的贵族应该都不会这么干吧，这不关牵扯到我，还牵扯到家族的荣誉。」

科林在谈及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贵族该有的言行举止，没有了制约，他便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不过，你既然都到这偏远的镇子来了，不是说明你默认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我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他罢了。」

「所以说你内心也是在期盼离开那个家的，对吗？」

「嘛......确实也有这个原因。」

科林内心其实非常清楚，可能是对贵族身份的不舍吧，他一直没有将此作为离开的原因，只是一昧归咎于他那刻板的父亲身上。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墓地非常安静，毕竟没人愿意在半夜来这种地方，眼睛一睁一闭，便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你先等会。」

卢卡斯提起刚烧好一桶水朝搭建在墓地外围的木屋走去，在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科林似乎闻到似曾相识的味道，莫名其妙想起了爷爷葬礼的那一天。

「这样吗？」

卢卡斯端坐在椅子上，他庆幸对方没有要求他摆出什么奇怪的动作，单是坐在这儿，他能坐上一天。

「对对对！」

科林举起画笔在面前比划着，然后将大概的轮廓在纸上画出。

「那么一张纸应该很贵吧。」

卢卡斯见对方不断擦拭额头的汗水，想着聊点轻松的话题。

「是挺贵的，我在离开家里的时候拿了大概五张，其余四张都被我画完之后卖掉了，得到的盘缠一直支撑我来到这里。」

「画还能卖那么多钱吗？」

「当然，帝国不缺自恋的贵族，谁都想将自己年轻的瞬间记录下来，只要心情好，作为酬劳的那点钱对他们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虽然我没看到你的画，可我倒是觉得你更有做商人的天赋。」

卢卡斯这看似玩笑的话却是他真实的内心想法。

「多谢您的忠告。」

他放下画笔，再次擦了擦头上的汗，即便手脚酸痛，也仍是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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