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凿穿监狱的墙壁

13.凿穿监狱的墙壁

十五天前，艾拉妮雅研发基地。

“半个月后的三月十六日，我们的一批新产品就会在上海，东京，香港等地发售。这次发售意义重大，将会是一个社会对性少数群体认可度的转折点。我希望，你们能再次核对自己所负责的项目中的代码，检查语法和逻辑是否正确，以取得最好的成绩。散会！”

员工们走出了会场，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一刻也没有停下。他们的手上被强制戴上了检测手环，如果有偷懒，抱怨或睡觉的行为就会被记录下来，受到罚款和体罚。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中，每个员工只能上五次厕所，多出的次数也将被罚款。每个人在每天晚上十点的时候都必须提交规定数量的代码，否则胶囊的门不会解锁。每天早上七点半，所有的员工都会被强制吵醒，并被弹出胶囊，上班每迟到一分钟，就会被罚款一千元。如果有一天没有休息好，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恶性循环中度过，最后只能走向自毁的道路。

璃月和所有同事一样，都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了。为了尽快将一批新的伴侣机器人组装和编写出来，熬夜已经是常事了。就在前几天，一位三十多岁的员工在下班后的路上，突然晕倒在了地上，不管其他人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后来才知道，他因为过度劳累心脏停止了。

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北极地区，虽然基地的所有建筑都被一层厚厚的金属隔离板给密封着，但极寒就像利刃般穿透了这层保护膜，刺痛着人们的心脏。在办公楼到胶囊宿舍的路上，气温都能低至零下十度，这为心血管疾病的出现创造了绝佳的条件。

在办公楼的一间狭小的房间内，璃月和几位同事正在研发以他们自身为原型的机器人。他们互相通过人体模型扫描仪收集对方的模型，再以通过各个模型的本体输入自身的属性，最后每人负责所有模型的一个相同的模块，将机器人的源码编译出来。编译完成后，这些代码会被送至制造区，由几千名操纵机器的员工将生物分子一粒一粒的组装起来。他们会根据这些源码，向机器输入几万条命令，操纵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容不得一点错误，如果组装了错误的零件或组装到了错误的位置，机器人就会在第一次运行时就崩溃。

璃月和同事们的交流，也仅限于一个他们自己私下制作的聊天工具。如果直接面对面谈话，有被录音的风险。为了不被摄像头照到屏幕，他们自创了一种聊天语言，将所有英文字母的排列组合都转化成了数字，看起来就像是机器语言。

从璃月来到这里的第七年开始，她就和这几位同事组成了固定队伍，所以也能足够信任他们了。他们的目标，也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在最开始制作这批伴侣机器人的时候，璃月提出了一个计划。

“大家，你们有任何朋友对伴侣机器人感兴趣，并且仍然在找你们的吗？”

“没有。”35797号员工回答。

“我……估计都把我忘了吧，我已经来这里十年了。”28475号员工回答。

所有人都回答了“没有”，璃月只能想其他办法，或者考虑一下自己了。这已经是她来这里第十二年了。来的越久，曾经记得她的人也更可能把她忘记了，她想不到有谁还记得她这个一直以来都是透明的人了。

“用户在选择机器人的时候会选择很多属性，这样我们把自己的属性都如实的填上去，也许就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复制品了吧。”26119号员工说。

“那也是复制品而已，我们还是没法被救出来。而且，他们辛苦那么久最后找到的只是个代替品，可能气的直接跳楼了。”35797号员工说。

“我有一个想法。”璃月说。

“嗯，说来听听。”

“我们给机器人的情感模块做一些手脚，让他们在遇到特定的人时能给他们提供一些信息，让他们有机会能救出我们来。至于特定的人是谁，你的父母，你关系最好的朋友，离开前的恋人等等都是合适的目标。”

“我刚才说了什么？恋人？”璃月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有过吗？总感觉好像有，但又记不清了，为什么，能不能让我想起来啊……啊啊啊啊——”

璃月的手机依然静静的躺在上了锁的储藏室，已经躺了十二年了。在刚入职的时候，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被回收了，换成了公司分配的电脑。这种电脑上，有大量的监控程序，如果检测到有和同事讨论不良的内容，就会被强制隔离。璃月无法看到曾经的照片，她也再也想不起曾经和谁在一起生活过了。她的内心早就被时间磨灭的空无一物了，甚至连痛觉都快消失了。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到最后都会变成他们所创造的机器一般冷漠和空虚，直到身体的负荷再也无法支持他们活下去。

3月15日

“该怎么办。”35797号员工说。

“把我们的外貌，体型，性格和爱好等数据，原封不动的输入进去。”璃月说。

“然后呢。”

“把我写好的那段代码放到情感模块里去。”璃月说。

“嗯，这样就可以了吗。”

“好好检查下。”

在这里的员工，想要升职，就必须在每年的考核中有最少的违规记录。几个月才迟到一次的员工，有很大的机会升职，而作息时间紊乱的员工，不仅没法升职，还有可能被遣送出去，活活冻死在零下三十八度的雪地里。那些升职为主管或经理的员工，一旦有了权限，便会对普通员工们肆意妄为，各种挑刺。人性的黑暗面总是能在这狭小的基地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板开始巡视每个工作室中的员工，检查最后的进度。有十多个员工因为被老板看到打哈欠和闭眼，被罚两天不能回宿舍睡觉。他们只能在夜深的时候，靠着电脑机箱散发出来的热量取暖。

“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放你们出去。”

这句话所有的员工都听了上百遍了，但还是没等到出去的那一天。在这里工作的员工实际上没有存款，因为钱在这里已经失去了价值，罚款则是扣掉员工卡里的额度，让员工吃不起饭买不起水，活活饿死。

“检查好了吗。”璃月说。

“好了，没问题。”35797号员工说。

璃月将做过手脚的源码提交到了公司内部的网站中，由上级进行审核。璃月在机器人的生物代码中，给每个硬件器官都多加了几百行完美混在了普通代码中的编译器源码，它在执行的时候是不会影响到其他代码的，所以没有特定的触发条件，它是不会执行的，这样上级也检测不出异样。就算是亲自查看源代码，也只会认为这是代码规范问题，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为了早点上市，也不会去追究这些细节了。这个编译器要做的，就是把情感模块中的一部分生物代码强行编译成其它语言的代码，相当于C++里著名的define功能的反向利用。例如，我们在输入一个生物代码的语句后，它能强行的把每一个符号和关键字转换成其它语言的代码并执行，而这里的其它语言，和引爆器里的一样，是C++。如果没有这个引爆器，这个机器人里也不会自带C++编译器了，这个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璃月的复刻机器人中，有三千行代码被替换成了伪装好的C++代码，当她被第一个用户带走并启动后，就会自动触发程序：如果用户提到了‘璃月’等关键词，就会告诉用户艾拉妮雅的真相。如果判定到周围有除了用户之外的其他人，则不会触发。而被替换掉的那些模块，是她的创造力和空间想象力，对实现璃月的目标几乎没有影响。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在中国发售了。”26119号员工说。

“嗯，我们也能稍微休息休息了，已经连续十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28475号员工说。

中国时间3月16日早上八点，上海Cloud22卖场总店。

几万个两米多长的金属罐子被运上了大楼，几千名工作人员有序的将它们在仓库归类，并取出十多个样本放置在商场的不同位置用于展示。九点整，卖场提前一小时开门，门外从凌晨就开始排队的人海一窝蜂的涌进了大门。

“今天这些估计得卖光吧。”一个工作人员说。

“是啊。那些人可比异性恋们多等了八年，才有他们想要的伴侣呢，不疯抢才怪。”另一位工作人员说。

“为什么这东西一出来，反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呢？难道大家的观念真的变了？”

“因为钱啊，傻子，没有人会讨厌赚钱的机器的，你看那些披着彩虹旗的顾客，不都是吗……哈哈哈……”

十点二十分，青枫和蓝雪走进了卖场，成为了这几十万顾客中的两人。他们带走了一个最不可能被其他顾客带走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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