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决心和变异

浩力启一直静静的站着，低着头，似乎这个世界的残酷已经将他打倒，他彻底崩溃了。

吴杺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房间里只能听见浩力启粗重的呼吸声。

当吴杺数呼吸数到第十次时，浩力启抬头了。

浩力启的脸上已经被侵染四分之一了，

这让他的脸显得极为恐怖。

但是浩力启的神情不复之前的恐慌、绝望、无措，反而充满了一种决绝的意味。

浩力启对着吴杺伸出了手。

“给我吧”

吴杺充满冷意的眼神，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讶的情绪。

“你想好了吗？你知道这里面很可能是什么吗？”

浩力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这里面很可能是一种安乐死药剂。”

“我知道。”

吴杺此刻感觉手上的保险箱非常沉重，重到完全提不起来。

但是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明亮的双眼，以及坚毅的神情，吴杺明白了他的决心。

接过保险箱，浩力启慢慢的将箱子打开，拿出了注射器，打开了药剂的开口，用注射器汲取药剂，然后慢慢的将药剂打入自己完好的右臂之中。

浩力启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沉稳，没有一丝的颤抖，有条不紊，浩力启的脸上没有害怕，没有动摇，一种庄重的神情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是的，浩力气的确是在进行一场仪式，一场他用生命演绎的仪式。

吴杺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震撼，这个之前性格憨厚但又情绪脆弱的中年汉子，在这时候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行动是这样的坚定，意志是这样的坚决。

当一切完成，浩力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只是静静的将针筒扔掉，然后坐在了地上。

然后，浩力气开始说。

对着吴杺开始诉说自己的一生。

从他小的时候的天真的幻想，到他的长大后所遇的人情冷暖；

从他第一次暗恋女孩的懵懂，到他的孩子出生时的欣喜若狂；

从他第一次来到城市里打工，到他回去修了个属于自己的家。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浩力气的言语出乎意料的简练而生动，吴杺只是在旁边静听，就仿佛随着浩力气的讲述，感受到了一个鲜活生命的生命，一个微小但并不渺小的小人物，认真经营着自己人生的诚恳。

浩力气身上的脓包依然在继续扩散，而他讲述故事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愈来愈淡。

吴杺没有打断浩力气的自述，这是对一个即将离去的生命的尊重。

在这种平淡而震撼的讲述之中，时间飞快的流逝，当浩力气身上的脓包开始已经漫过了全身，开始向着他仅剩的右臂蔓延时，浩力气也终于要失去他的好力气了。

因为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微不可闻，即使吴杺尽力靠近他，也无法听见他到底在说什么了。

忽然之间，一股血色从他的脖颈涌了上来，浩力气满是脓包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生气。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

“吴杺，我突然发现，过去的我错的多么的离谱。”

“原来人活一辈子，就为了那点幸福和快乐，其他没什么能带走的，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此刻的浩力气，眼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这种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人生。

“我死了，如果变成那种怪物，你用那把斧头杀了我吧。”

浩力气对着吴杺笑了笑。

似乎他嘴里说的，只是“明天我们去哪吃顿饭”一样。

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祥和与安然。

然后浩力气抬头望向了天空。

他的视线被墙面所阻挡，但是他的视线却好像穿透了墙面，看见了在那背后的整片蓝天。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浩力气永远的闭上了他的双眼。

吴杺沉默着，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充斥着吴杺的心灵。

这种感受是如此具有冲击力，瞬间冲破了他心中的多年维持的硬壳。

瞬间冲破了他所有的冷漠和所有的封闭。

吴杺无法形容这正在发生的一切，吴杺也无法明白他正在承受的一切。

吴杺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房间重归沉默，浩力气身上的脓包仍然在继续扩散，当又扩散了半条手臂时，吴杺开始动了，吴杺脱下自己的外套，开始慢慢的擦拭地上的斧头，从斧刃，慢慢的擦到斧柄。

不急不缓，不快不慢。

吴杺此刻心无杂念，没有任何的念头在心中浮现。

他只是静静的擦拭着。

斧头在他的擦拭之下，慢慢开始焕发出一种锋利而纯净的光彩。

光线在反射在双刃的斧头之上，显得越发的寒气逼人。

吴杺没有在意任何事物，他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擦拭斧头的每一个动作。

每一次擦拭之中他的力量分配，每一次布料与金属之间最细微的摩擦。

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和他面前的斧头。

当浩力气身上的脓包已经彻底占领了全身之后。

浩力气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吴杺没有理会，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又是几次连续的抖动，随着这些抖动的进行，这具躺在吴杺身后的尸体手指头开始轻微的动弹了起来。

接着是一段继续而剧烈的抖动，浩力气的上半身突然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被脓包遮盖的脸上，随着浩力气嘴巴猛的张开，嘴唇两边就像被被撕开了一样，整张嘴张开到了一个正常人无法张开的程度，像在无声的向着这个世界嘶吼。

嘴中的牙齿似乎随着牙龈蠕动着，变得参差不齐，这种排列，让这具身体仿佛突然拥有了一口锋利的牙齿，类似食肉动物一样锋利的牙齿，口水也沿着扩张了的嘴角不断的流淌而下。

当然，这一切的进行都是寂寥无声的，所以吴杺依然毫无所觉的打磨着他面前的斧头。

浩力气的头转过来，看见了背对着他的吴杺，然后浩力气起身蹲坐在了地上，对着吴杺，猛地跳了过去。

此刻头脑里正处于一片空白之中的吴杺，恍然间似乎失去了对自己肢体的控制，或者说他被自己的肢体所控制。

猛的抓起了面前的斧头，瞬间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由腰部发力，通过手带动全身，完成了一个由正面朝下变为正面朝上的动作。

此时，浩力气才刚刚飞扑过来，一个半圆的光弧毫无阻碍的划过浩力气的脖颈。

接着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狠狠按在了地上，但他的头依然继续向前飞行。

只见吴杺左手按在了浩力气的无头衣领之上，右手的斧头顺着惯性，又向着自己身后划动，恰好停住。

左膝跪靠在无头身体的背部，将无头尸体压住。

这一瞬间，向前飞行的头向着地面落下。

被吴杺压在身下的无头尸体，颈部喷射出一个扇形的血面。

随着脑袋的几次滚动，一切都尘埃落定。

此刻吴杺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看了看毫无血迹的斧刃，看着自己身下无头的尸体。

直到此时吴杺终于反应了过来。

“浩力气变怪物了，他被我杀了，刚刚我怎么了？我怎么做到的？”

瞬间涌上来的思绪一下将吴杺那种无法言喻的心境破坏了，当吴杺恢复正常的思考，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

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吴杺此刻都没有在意自己刚刚杀死了浩力气，或者说浩力气的尸体。

但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逃不出心识的感觉让人无比留恋，可惜无法寻回。

顿了顿，吴杺终于完全恢复了常态。

看着身下的无头尸体，吴杺苦笑了一下。

“这是我第二次杀人了吧？”

“或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直接杀人？”

其实从到这里以来，吴杺好像一直是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但是其实他自己才知道，他又哪里是不惧生死，他只是在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早已死去了。

虽然他的身体还活着，但是他的心早就死去很多年了。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无用的杂念。

吴杺起身将浩力气的头捡了起来，和他的尸体拼到了一起。

如果不看他身下的血水，看起来好像浩力气只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已经看不出他的五官了。

做完这一切，吴杺对着浩力气的身体鞠了鞠躬。

然后捡起斧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死者已逝，生者，还要为了生存而继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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