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治对着太阳眯起眼睛越过田野眺望。那马耳朵向后,鼻孔张开,但在老乔治看来,马头高扬,说明并没有完全失去控制。随着马越跑越近,骑手身体后仰,拉紧了缰绳,那匹高大战马似乎减慢了一点。老乔治甚至能够感到马蹄敲击地面在他脚下引起的震动。但他此时有别的要紧事。他四下张望寻找着爱丽丝,想把她抱起来,躲开危险的道路。可是到处看不到爱丽丝的身影。
“在麦地里。”埃格妮丝说,老乔治已经猜到了,而且正大步跨过田边。他的目光搜寻着起伏的麦浪,心里直害怕,可是仍然看不见孩子。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法让马慢下来。他跨上小路,一边朝着疾驰的马走去,一边大张开两臂。那马看见了他,昂起头以便看得更清楚,眼瞅着放慢了速度。接着,让老乔治揪心的是,骑手用马刺催马快跑。
“你这该死的蠢货!”老乔治吼叫着。不过那骑手并没听见。
就在这时,爱丽丝从麦地里走出来,在老乔治前面几步的地方,踏上了小路。
霎时间,老乔治站在那儿惊呆了。跟着,他往前一跃,边高声喊叫,边挥动手臂;然而那是一匹战马,训练的就是要向人群冲锋,此时当然不肯退缩。爱丽丝站在狭窄的小路当中,简直被那压顶而来的大马吓傻了。老乔治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他毫无希望赶在奔马之前救出她了。他猛地转向一边,胳膊触到了矗立的麦子;就在最后一瞬间,马突然拐向另一侧。骑手的马刺擦过爱丽丝的柔发;一只马蹄在她的光脚旁的地面上踏下一个圆坑;那马一掠而过,在他们父女身上溅下灰尘,老乔治一把抓过她,把她抱在怀里,紧靠着他那怦怦直跳的心。
他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四肢瘫软,衣服里都湿透了。他随即感到怒火直冲,憎恨那骑在高头大马上满不在乎的愚蠢年轻人。他气冲冲地抬起头来。这时威廉少爷正在放慢马匹的速度,向后挺坐在马鞍上,两脚的马刺向前提着,在缰绳上来回摆动。那马绕过工地。它一摆头,猛然跃起,不过威廉仍稳坐在鞍上。他放马踱着小步,然后指挥马小跑着转了一大圈。
爱丽丝放声大哭。老乔治把她交给埃格妮丝,等候着威廉。那少爷身高体健,大概有二十岁,长着黄头发和细眼睛,那样子就像总在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穿着黑色紧身短上衣和黑色紧身裤,下着皮靴,靴带交错系着直到膝盖。他稳稳骑在马上,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无动于衷。这个蠢小子甚至不晓得他刚才干了什么,老乔治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恨不得扭断他的脖子。
威廉在柴堆前勒住马,往下看着盖房子的人。“这里谁是头儿?”他说。
老乔治本想说,要是你刚才伤了我的小女儿,我早就把你杀了,但他压下了自己的怒气。真像是吞下了一口苦水。他走到马前,拽住马嚼子。“我是这里的匠师,”他硬邦邦地说,“我叫乔治。”
“这所房子用不着了,”威廉说,“把你的人打发了吧。”
这正是老乔治担心害怕的事。但他仍然抱着希望,威廉只是由于一时气恼做出了鲁莽的决定,还是可以劝他改变主意的。他竭力用友好和理智的口气说话。“不过,已经干了这么些工作了,”他说,“何必把已经花费的白白废掉呢?你总有一天用得着这所房子的。”
“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处理我自己的事情,建筑匠乔治,”威廉说,“你们全都被解雇了。”他猛地一提缰绳,但老乔治还拽着马嚼子。“松开我的马。”威廉用威胁的口吻说。
老乔治咽下了那口气。有一阵子威廉想让马抬起头来。老乔治伸手到围裙兜里,掏出了他吃了半截的那块面包。他把面包拿给马,马低下头咬了一口。“在你走之前,我还有话要说呢,我的老爷。”他和气地说。
威廉说:“放开我的马,不然我就要你的脑袋。”老乔治直视着他,尽量不露出怯懦的神气。他个头比威廉高,但是,如果这位少爷拔出剑来的话,任凭高矮都是一样的。
埃格妮丝畏惧地嗫嚅着:“照着老爷吩咐的做吧,当家的。”
一阵死寂。别的工匠都像石雕木刻般呆立着观望。老乔治明白,谨慎的做法是屈服。可是刚才威廉差点儿骑马踩了他的小女孩,这事激得他狂怒了,于是带着再争一下的心理说道:“那你就得付我们工钱。”
威廉提了下缰绳,老乔治仍牢牢抓住马嚼子,而那马却直把鼻子伸进老乔治的围裙兜,还要再吃一点儿。“去找我父亲要你们的工钱去吧!”威廉气恼地说。
老乔治听到那木匠用害怕的声音说:“我们会这么做的,老爷,多谢你了。”
可怜的胆小鬼,老乔治心想,可是他自己也在打战。然而,他还是强制自己说道:“如果你想解雇我们,你就必须付我们工钱,这是照规矩办事。你父亲住的地方从这里要走两天,等我们走到那儿,他也许不在呢。”
“有的人还没你这么犯上都被处死了。”威廉说。他气得满脸通红。
老乔治从眼角瞥见那扈从把手放到了剑柄上。他知道如今他得放弃了,委曲求全,但他肚子里憋着气,实在解不开那疙瘩,尽管他心慌得很,还是没法让自己松开马嚼子。“先付我们钱,然后杀掉我,”他不在乎地说,“你可能会为此受绞刑,也许不会;但你早晚总有一死,到时候,我会升天堂,而你要下地狱。”
威廉脸上轻蔑的表情凝住了,面色变得苍白。老乔治莫名其妙:是什么把这小子吓住了?当然不是因为提到绞刑:一个老爷杀害一名工匠是不大可能受绞刑的。他是怕地狱吗?
他们互相盯视了一会儿。老乔治诧异地看着威廉那副气恼和轻蔑的表情化成了惊慌和担心,心里松了口气。最后,威廉从腰带上取下一个皮口袋,扔给他的扈从,说道:“给他们钱。”
到了这会儿,老乔治要进一步扩大他的好运。当威廉再次提起缰绳,那马抬起强有力的脑袋,往一旁走开时,老乔治跟着马往前走,一边手还拽着马嚼子,一边说道:“解雇要付一周的全工钱,这是规矩。”
他听到就在他身后,埃格妮丝深深吸了口气,他明白,她认为他继续纠缠简直是发疯。但他一点儿不松口,“壮工六便士,木匠和每个建筑工十二便士,我是二十四便士。一共六十六便士。”他做起便士的加法来,比他认识的人全都快。
那扈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的主人。威廉赌着气说:“好极了。”
老乔治松开了马嚼子,往后退开。
威廉掉转马头,猛踢马刺,那马往前一蹿,跳上小路,穿过麦地跑开了。
老乔治一屁股坐在了柴堆上,他纳闷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
扈从还没有走,他看向老乔治一家人,说道:“这里会改成一个运输中点站,用来储备从塞克曼过来的魔能石。他示意老乔治,是帕斯老爷的主意。
阿尔弗雷特有些兴奋的眨巴眼。
“不用了先生。”老乔治坐在柴堆上,喘着气,“我会再找一个活,不过不会是搞建筑。”
那扈从也不多讲,在一块木板上倒光了钱袋。当一块块银币在阳光下蹦跳着落下时,老乔治感到一阵胜利的激动。
老乔治带着一家人往家里赶,路上他自言自语道,“连老爷也要按规矩办事。“
埃格妮丝听见了他的话。“我只希望你永远别想从威廉老爷手里找活干了。”她恼怒地说。
汤姆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子,冲着她微笑,他知道她刚才吓坏了。“放心吧,我会找到份新的活计。”
埃格妮丝也不再嘟囔只是一再强调,可没有更多的东西给全家吃。
晚上,老乔治连做梦的时候也不忘骂上两句,
“可恶的魔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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