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会把脑子染成橙色,忘了是谁对我说的。
是谁说的,立人还是他的妹妹,好像都说过。
就算是几年后的今天我都能清清楚楚的顺着这样没有根据又让人信服的话语回到和立人最后的交谈。
我作为朋友绝对是不够格的,因为我好像从又开始到最后都没能帮助立人承受一丝一毫,他还是独自忍受着到最后。
喊着头疼真难受,还是头晕更浪漫的人是做出怎样的觉悟,忍耐到什么地步,这些我最终都不能理解。
"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绝望的人尤其如此。针没扎到我身上,无法腆着脸喊疼。这世界上有种痛苦是没办法「共情」的你明白吗。那些普适的鼓励、支持,除了表现我的悲悯和仁慈,只让生命难堪悲凉。你不会真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明白要「热爱生命」吧。"
这句话就像是在把我的心掏出来咀嚼过后所说的一样,我再说什么也都是不可能的。立人的感受到最后我也没有品尝到,光是在心中向自己展示了无用的愧疚。
在我所谓小时候的最后一天里,立人感冒了,他家里和往常一样没人,我从高二三班帮他带回他的书包。
那是至今都会在我眼前重演的美好的十月,将近三个月无雨虽然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但对我是温柔的,我现在看向外面的天空,和那时却已经完全对不上号。心里像是溜走什么东西一样失望。
那天上午下了小雨,三月无雨的干燥被冲刷一新,到了中午阳光又完全出来,洒下比以往要更耀眼的金光照耀崭新的一切。
十月的微风撩的立人床边纱帘左右摇曳,阳光被来回变换姿态的纱帘牵引着晃动,一粒粒金光在空气里晃动。
那样的太阳虽然看起来温柔无比,但盯久了也会使人眼睛发酸发痛。
我本来应该是不记得这些东西,但他们随着我的故事,和立人的故事结束,一起结束在剩下来的我的脑子里。
渐渐他们也取代了立人,刚开始只要想想就能再次浮现的立人的音容笑貌,现在却需要好好联想一番,我就像做了什么不可阻止的坏事一样自责。
当时我并不觉得那段时间的细节,甚至是没想过它们会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绝没料到在七年后,我可能将那一草一木记得这么清楚。老实说,那时候的我根本不在意什么风景。我只关心我自己,关心周围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东西就像是看准时机一样,取代了本该在心里占据重要位置的那段记忆。
我的脑子最后也会被那些事填满,那时再想起立人又要花多久?
现在率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的,却是那那一天的所见所闻。雨后清新的泥土味、挟着些微寒意的风、山的线、电线杆,狗吠声,率先浮现的正是这些,清清楚楚地。也因为实在太清楚了,让人觉得仿佛只要一伸手,便能用手指将它们一一描绘出来。但在一粒粒阳光中却不见人影。一个人也没有。没有立人,也没有我。我不知道我们究竟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曾经那么在意的,还看他、我、我的世界,究竟都上哪儿去了?对了,我现在甚至无法立即记忆起立人的脸来,我能想到的,就是一幕不见人影的背景而已。
就算不愿意承认,我却还是真真切切的在忘记我创造的,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要是忘记了立人,就会觉得这世界已经没人在想着他了,事实上怎么会没有人想着他?他和我一样,有家庭,有父母,有妹妹,和我在同一天失去了能以小时候三个字简单代称的世界。
立人常剪的发型,常穿的衣服,他脸上的痣,先从侧脸开始,一点点完善,但现在却要更久才能回想起,像是一片黑暗,已经不剩下任何,就像是黄昏时的黑影,愈拉愈长。最后大概就会被黑暗给吞噬了吧?我的记忆,和立人,那个十月有关的记忆被慢慢取代。最后第一时间,刻意去想的时候,只有那样的风景还存在着,一点点提醒我愚钝的脑子,想要叫醒它,让他回想起不该忘记的事。却还是只有那样的风景浮现,只有无意义的回音在脑后回荡,恐怕就要连同回音一起消失,就像什么都会消失一样。
那天我难得的翘掉了提升班多余的课,虽说不要钱,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我。
我这样想着陪立人托着他往常一样又不一样的疲惫身子玩了很多那时最有趣的东西。
我们一边说着有的没的一边打二人扑克,平常都是我赢的更多,这次却被立人一转攻势。
他一边说着不能让我和他都失望,一边将手中的扑克抽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他那天话比以往多,和我讨论脑袋到底应该是什么颜色。我开玩笑着把啤酒倒进他床头的马克杯里。
我说是脑袋色的,因为自以为的幽默和懒惰,他兴致勃勃的用胡言乱语论证他经典的橙色脑子理论。
他敲着我的脑袋,说出什么头皮,头盖骨,好多好多,最后到达脑子。
我问他要是脑子不是橙色呢?然后拿起他家冰箱上层的冰镇啤酒灌下一口。
他用有些许认真又的确胡说八道的态度拿出抽屉里的马克笔又放回去。后来还少见的抽了根利群,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挺讨厌烟味。
有把自己脑子染色的危险想法和我肆意胡说着谁都懒得想的事。
那天本来不是多么会让人铭记致此的日子,因为特殊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的某一阶段结束,陪着立人被永远埋葬。
那天和立人闹到六点,嘱咐了他几句,我拿起空啤酒瓶子独自回家。
在那天吃完晚饭,做好平常都会做的事,洗脸上床睡觉。
还没睡到一半,就被迫告知立人的死讯。
急性的乙醛中毒,在他上锁的房间找到了三个空酒瓶,一版空头孢,没有遗言,想不出他的动机,由于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警察便把我调去问话。我对问话的警官说,我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他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是这样么,是么,我问自己,最后还是没能分享立人的悲伤和感受。
那时候开始我和江立人的小时候已经彻底结束,我慢慢失去曾经的东西。我的小时候陪着将永远不会变老的立人做永远的梦而剩下来的我丝毫没做准备的被强拖着度过那之后的时光。
从立人死后,到高中毕业为止的这十个月之间,我发现我很难在周遭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定位。我是有个女朋友,也和她上过床,但也维持不了半年。我从来都不曾对她动过情。后来,我选了一所比较容易进去的二本,之后就浑浑噩噩地进去念了。
我那时只想着要到另一块陌生的土地上开始我的新生活。
我到最后也没接受,要说也绝对是不可能接受的。就好像是我被强迫着长到现在这个岁数。或许这也会成为我今晚唯一的梦。
尽管如此,这份记忆的确是已经离我远去,我已经忘掉太多事了。像现在,一边回忆一边写,就常会教我陷入一种不安的情绪。因为我担心自己也许会将最重要的记忆遗漏掉。
我还是想记住,为了剩下的人和自己,尽我所能的写这篇小说。
这是我躺在宾馆床上望着点缀纷繁彩光的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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