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父亲的少年时代03

回到再熟悉的七星街，回到我曾经醉生梦死的百乐门，却是物是人非。

太太走了，百乐门的老板标哥叼着雪茄，斜视着我，连墨镜都懒得摘下来。世态炎凉，有钱的时候你是大爷，没钱了连孙子都不是，舞厅里从前时常玩在一处的歌女们见我都躲得远远的，仿佛我得了瘟疫一样。

我无从打听太太和阿茵的消息，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当初我在台北的房子早已易主，阿茵的产期在即，我心急如焚，每天在台北的各大医院里奔波打听。

皇天不负有心人，找了半个月，终于在郊区的一个教会医院里打听到了阿茵的消息。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2000年6月21日。那一天，唐棠出生了，也是那一天，阿茵离开了。

而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窗外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房间里则是我们号啕大哭的声音，比起瓢泼大雨不算什么，却生生撕裂了我们每个人的心。

太太优雅又精致的妆容被眼泪糟蹋得很难看，她紧紧地抱着哇哇大哭的唐宇。我抱着阿茵冰冷的身体，心痛如绞。

阿茵的后事办完之后，太太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

“孩子们不能没有妈妈。”她的眼睛望着我身后的大海，显得云淡风轻。她说她恨过我和阿茵，在阿茵挺着大肚子跪到她面前赎罪的时候她便心软了，而阿茵的离去则让她再也没办法继续恨下去……

“做姐姐的，大概一辈子都要先为妹妹考虑吧……”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斩钉截铁地要嫁给我，我不同意她便要以死相逼。我不愿意让她和我一起背负着沉重的回忆过日子，可是看看怀里嗷嗷待哺的唐棠，我妥协了……

可惜唐棠那孩子，天生不跟太太亲近，走哪里都只黏着哥哥，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阿茵去世的时候，唐宇才四岁，但他可能也和我们一样，把那段痛苦的记忆永久地记住了。他从小就很独立，几乎不用太太操心什么，他大概在心里感恩这个大妈妈，有时候不听我的话，但绝不会不听太太的话。

所以当我听到他想学医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是狠狠打了他一顿，把他打到住院了。太太陪了他一天，他便回心转意决定听我的话了。当然，太太从医院回家之后去山上住了一个月，把我冷落了一个月。

我从来都不担心太太会对他们兄妹俩不好。阿茵走后，我重头开始做生意拼命赚钱，太太则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都为了给他们兄妹俩最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只希望他们衣食无忧，不用吃我们年轻时吃过的苦。

这么多年，太太毫无怨言地陪伴我、支持我，我总觉得对她亏欠的太多太多。

所以在事业有成、生活无忧了之后，我便想带她去环游世界，好好弥补她。阿狄来了我们家这么多年，不止两个小孩当他是亲人，我也当他是兄弟，他的离开，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弥补我年少荒唐犯下的错误。但无意之间却忽略了唐宇和唐棠的成长，总觉得对不起太太，从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变成了一个不称职的爸爸。

回头想想，我教育他们兄妹俩的方式更像一个教导主任，而不像一个爸爸。他们，一定很讨厌我吧……

罢了，我真的老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未来就交给他们自己好了。

说起来，唐棠真的很像阿茵，决定了做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个劲儿……

但愿她能走出自己的一条星光大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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