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在那墓碑之上,浅浅地印着几行刀削斧砍的字。
迦陵颤抖着靠过去。
他不敢念,也不敢看。
可是,他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轻轻地用手抚过那墓碑上的凹槽……
【云天门罪徒……
他颤颤抖抖地,不敢去抚那最后的五个字……
南海欣之墓】
可是不去看,他难道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字吗?
他的手忽然垂了下来,摇了摇头,大笑。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小师叔分明一直都在这里,活得好好的。
我认识他,我知道他,他虽然很丑,但是很温柔,他虽然性急,对我却总很有耐心,他虽然会打我,但都是为了教导我,而且还会偷偷心疼,
他虽然痛骂我要我做那世上无情人去把别人当做棋子,可是他自己却都做不到——在我装死的时候他分明哭得那么伤心,虽然他的手又粗又糙,
但是他抱起我的时候,我却感觉到很温暖……
小师叔?
怎么可能呢。
我还经常给他送酒肉呢,他不还是照吃不误吗?
如果他……他怎么能吃肉喝酒呢?
不可能……
迦陵颤抖地笑着,忽然,又感觉自己的膝盖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膈应。
他垂下头,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他忽然扑倒地上,拼命地扒拉着地上的枫叶和烂泥,扒拉出一个大坑……
在那荒坟前,摆着整整十几坛女儿红和早已经烂掉的酱猪手……
都是他,亲手送给小师叔的。
那些酒肉,一下都没动。
迦陵呆呆地看着那地上的酒肉,愣了好久,好久。
然后终于忍不住,大哭。
他跪在地上,跪在那荒坟前哭,一直哭,一直哭。
月光悄悄地转过头顶的苍穹,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喉咙都哑了,眼泪都流不出了。
可是小师叔还是没有出来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会装死,我也会啊!
他肯定藏在什么地方,准备什么时候跳出来哈哈大笑吧!
你一定是在装死吧?
你怎么这么幼稚,你怎么这么记仇,为什么跟一个小孩子开这种玩笑。
难道你不知道,
这一点都不好笑吗?
对不起,小师叔,
我再也不在你面前装死了,
对不起,小师叔,
我流了这么多眼泪,
你也该开心了吧?
求求你,
回来吧?
可是,月光还是月光。
那座荒坟,还是荒坟。
仿佛百年都一直如此,
无人打扰。
枫叶的影子照在上头,照着那【南海欣】的名字,淡淡地很轻柔。
那个刀削斧砍般的名字,忽然变得柔软而平淡,
仿佛是完成了一件一直想做,但一直没能完成的遗憾般,
欣慰地笑着。
不知不觉,迦陵身后,忽然风起云涌。
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上后山,
缓缓地向他走来,在他身后蹲下。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迦陵的肩膀上。
回过头来,是项凌云。
“妈妈……”迦陵一下子直接扑在她怀里,还是止不住爆哭:“求求你,求求你把小师叔喊回来,然后把他放出来,还他自由吧!”
项凌云只是轻轻地让那孩子抱着自己,抚着他的背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让他好好地哭。
好好地哭。
好久好久,迦陵才安静了下来。
委屈地抬起头,看着项凌云:“小师叔他……”
“你是说小南吗?他是我们云天的小师弟,就和你现在一样呢。”项凌云摸着迦陵的脑袋,温柔地说:“可是,他已经在这里静静地躺了一百年了。”
“一百年,可是他刚才就还在这里。”
“是啊,一百年了,他也该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了。”项凌云淡淡地说:“我知道他的荒魂一直被拘束于此,只是——他却从来都不现身,我来过几次他都躲着我,不想见我。”
“那小师叔……”迦陵忽然又哽咽。“那他为什么……那他为什么还要来教我?为什么,又要在我面前出现?”
项凌云沉默着,看了看那面前的荒坟,淡淡地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他很久很久以前做了一件无法被原谅的事,杀了一个他本来发誓要保护要疼爱的人,而后,他便在此自觉,让灵犀筑起八门金锁将他的荒魂束缚于此,防止他堕为修罗,也许,他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他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才会出现在你面前吧?他只出现在你面前,他只教你一人。然后……”
她问迦陵:“你最后一眼看他时,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迦陵抹了抹眼泪说:“他好像在笑,然后对我……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项凌云仿佛也有所触动,眼睛深处仿佛微微潮湿,她看着迦陵身旁地上的铁伞,微微一笑轻轻地将那它拿起,放在小狼崽的手中。
“既然如此,他想必是——了无遗憾了吧?”
迦陵紧紧地抓着那书写着云天初代们故事的铁伞,止不住地颤抖。
“是你解脱了他,你不应该流泪。来。”项凌云把迦陵抱着放在地上,和他一起跪在那座荒坟前。“其实我看你能用千手千眼,便知道他在教你了,真没想到从前的云天门小师弟,一百年后居然会碰到现在的云天门小师弟,还在教他呢,也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吧。”
迦陵想到这里,不禁又掉眼泪:“小师叔,他,他真的教得很好。”
“而你也学得很好。”
“所以,不要流泪,大声地喊出来吧,你是他的骄傲。”
迦陵呆呆地看着项凌云,又转头看着身前的荒坟,颤颤抖抖,不敢相信地问:
“小师叔。”
“我真的,是你的骄傲了吗?”
“大声地喊!!!”项凌云拍了怕他的后背。
迦陵便深深呼一口气,如同那站在角峰上仰天嘶吼的龙狼般,像是要将自己的声音——送到那地狱的尽头般,大声地喊:
“小师叔!!!!”
“我是你的骄傲吗?!!!!”
月光冷冷。
山林间,忽然吹过一阵大风。
吹得那满山的枫林,沙沙作响。
迦陵开心地听着那满山的林涛,抹了抹眼泪,更大声地喊:
“我一定会成为真龙!!!!”
“我一定要做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师叔!”
“我们地狱再见!!!”
项凌云微笑着抓起他的手,和他一起挺起胸膛,骄傲地站起。
迦陵紧紧地抱着那把铁伞,转身和她离开那身后泼洒无数汗水与鲜血的枫叶林。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
再不回头。
风云渐起,
遥远的云天彼岸,仿佛有一株洪荒樱树高高地升起。
“迦陵,你灵基已经自成,也拿到了那把云天门的圣物。以后它便属于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项凌云望着远方的樱树和云天,悠悠地说:“那把伞,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事。”
迦陵点了点头,紧紧的把它抱在手里。
“从今天开始,它便是你的兵器。”
“它的名字,便叫做【云天】”
一百年后。
初代的故事,终究传承到了那云天门的小弟子手中,虽然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但是他,却是云天的未来,如日初生。
迦陵咬着牙,眼中燃起火焰,抱着那把伞,对着项凌云说:
“妈妈,我看到了,我听到了,这把伞,那些云天的前辈们,他们一直在对我说,他们一直想要我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会儿,轻轻地说:“辛苦了,阿云。”
项凌云停住了脚步,默默地站在迦陵面前,留给他那个孤单——却又坚强的背影。
她仿佛咬紧了牙,浑身颤抖,住不住地流下泪来。
当年那个偷偷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为那顶天立地的云天师尊了啊。
哥哥,大家,你们——原来都看在眼里的吗?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项凌云抹着眼泪,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更小的,温暖的手轻轻抓住。
一如当年,那站在她身边的男孩。
“现在轮到我牵你的手了。”迦陵抱着那铁伞,抬起头看着项凌云。
“我,还有那伞中的大家!”
那一刻,项凌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然蹲下紧紧地抱住那个孩子,失声痛哭。
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谁又不是在拼命地努力着呢?
一个人前行,一个人扛起所有,一个人……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前,已经孤独地,在那条路上走了那么远。
没有人依靠,没有人鼓励,她咬着牙,每天活在那场暴雨里。
每天,都看着那颗真龙的心在头顶的天空燃烧着——指引出那条不可回转的殊途。
一往无前。
她当然还可以继续前行,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她支撑不住……
可是,为什么她有一定要一个人前行呢?
她终究还是感觉到孤独了,她终究还是想要好好地扑在一人怀里大哭一场。
这有错吗?
当然没有。
“难道你真可以成为,让我也依靠的那个人吗?”她捧起那孩子的脸,看着那燃烧着火眼的眼睛,不禁泪流满面。“回答我啊,迦陵。这条路,你愿意陪我走吗?在我们的前方还会有那样的暴雨,还会有更多的刀枪箭雨,甚至是整个乱世的劫火,这些,你都……”
迦陵什么都不说,他只轻轻地将手中的铁伞撑开。
七十二柄银白的剑刃,七十二个互不相同,却又殊途同归的信仰,将那道银白的天幕,
撑在他们两人的头顶。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就是少年的誓言。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项凌云那呆呆的眼中缓缓地流下两行热泪,划过脸颊。
而后,
她闭上眼,微笑着抹去眼泪,点了点头。
旋即,
她起身,
化作白龙。
她飞临那樱树之上,卷起那漫天风雷,天怒神威!
【也该是时候了】
她一手指天,呼唤出妖刀弥勒一直寄放在她那里的那柄碧玉神剑。
那柄迦陵生命的开头就一直陪着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玉剑。
它被握在那白龙手中,
接天连地。
少年望着那远方白龙,紧紧地抱住怀中铁伞,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成为这世上最上者吧,成为那真龙吧!迦陵!”
“今日,我便授你——云天秘剑!”
“你看好了,这剑,我只舞一次!”
那一刻,
玉剑掠天,风云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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